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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父亲……我保护不了他们。”楚摘星看了许久天上那个一如既往散发光芒的太阳,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任清泪滑入发丝之中。
她想要守护的,就像是手中的沙,越是紧握,就越是流逝。不如什么都不做,反而要好些 。
楚摘星身上散发出的悲戚之意太过浓郁,令楚淮都暗暗心惊。
楚淮知道女儿的本事与为人处世的妥帖绝对不是在温室中能养出来的,但这份孤寂、好似再无牵挂的心境让他根本无法想象女儿经历了什么。
面对流露出脆弱的女儿,楚淮的答覆只有一句:“我儿 ,你归家后可曾入过宗庙?”
“宗庙?”楚摘星讶异无比, 实是想不明白为何爹爹会突然说起这个词。
宗庙者,即祭祀祖先之所。按製,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大夫三庙, 士人一庙, 庶人无庙。
但这都和楚摘星没什么关系。休说她少小离家学道, 尘世缘分靠心中一点贪恋依赖维系。就是她没有离家, 按楚国风俗,女子也是没有资格进宗庙祭拜先祖的。
楚淮并非拘泥陈规之人,要不也做不出臣弑君, 退位当太上皇, 由着儿子偏袒一无所有的赤贫之人, 对世家豪族、官吏勋贵疯狂动刀等行为。
所以对女儿的不解与疑惑只是接着淡淡说了一句:“果然没去, 那你有时间就去拜拜, 也求一求祖先庇佑。
那你可知晓阿铮昨天下了三道追封的旨意?”
楚摘星眼珠转了几圈, 从记忆深处的小角落把这段信息给拽了出来, 这是她外放神识保护弟弟安全时搜集到的副产品。
在点头回应爹爹的同时,楚摘星回想了一下这三道圣旨的内容, 面上疑惑之色越发浓郁。
这三道圣旨的内容差别只有名字和追封侯号不同, 她能得到的有用讯息只有一个。
她爹并非是她一直认为的独生子, 她还有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皆是在壮年死于同一场战役。
不过这也不算太奇怪, 据她了解到的信息,在她爹年轻的时候, 是各国兼并征伐最激烈时。
武人之家,无一生还的都有。
阿铮此次下旨, 就是将这三位长辈的灵牌放入宗庙之中陪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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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摘星眨了眨眼睛看向脸上挂满缅怀之色的爹爹,识趣的没有打扰,静静地等一个解释。
“那年我十四岁,刚与你娘亲订婚。跟着我爹,也就是你爷爷第一次出征,去攻打一个叫夜郎国的地方。你两个伯伯和姑姑也在。当时我的军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云骑尉,能调动的手下只有你爷爷拨下的十名家丁。
夜郎国是个小国,方圆不过八百里,人口不足百万。彼时共有七万大军分三路进发,旌旗蔽空,马蹄隆隆,怕是行军路上的蚂蚁都被踩绝了。所以战事十分顺利,不出一月就剑指那夜郎国的国都,当时元帅定下的策略是经夜郎国国都奇袭熊国屯粮重地巢城。
咱家底子薄,去啃那块硬骨头得不偿失。加上你爹我又是第一次出征,你爷爷不打算折腾得我接下来三个月的胃口,所以主动申请在夜郎国驻扎,稳固后路。”
说到这,楚淮的语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喉头不停滚动,似在吞咽情绪。楚摘星心知要到戏肉部分了,出言推了一把:“爹爹,然后呢?”
“然后?”楚淮嗤笑一声,露出和楚摘星同款的苦涩,“然后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起来了。”
楚摘星心中一跳,下意识问道:“是何人?”
楚淮搓搓脸,吐出一口气:“是夜郎国的国相反叛,联系了夜郎国的山民围城。为尽早攻打巢城,大军一路隻取重要城池,对夜郎国官吏也多优容,并未剥夺他们的官身,秩序一切照旧。
这夜郎国地小人稀,国力孱弱,被攻打之时无不望风而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反叛的胆子,但这件事偏偏发生了。
那夜郎国的国相不知听了何人的撺掇,认为旧王已被我们杀死,王室血脉后裔也尽数关押在天牢之中。只要把我们这支守军尽数杀死,又把王室血脉后裔的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这样他就可借驱逐外敌和为旧主报仇的好名声登临王位。
再派使者去联络北边的大国燕国,言说可作为藩属国,共抗我国。从此稳坐王位,高枕无忧。”
“所以爹爹你们就被这目光短浅之人给包围了?”
“是啊,一千五百人,对两万人,还是两万住在山里的蛮人,筋骨强健,皮似蛮牛,稍加训练便可是一等一的陷阵之士。即便没训练,拿着草叉棍耙,也丝毫不逊我等。”
楚摘星这下是真好奇了,犹豫半晌后轻声问道:“那爹爹你是如何衝出来的呢?”
当年此方世界可还没有道术传承,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也不是一句玩笑话。
两万稍加训练就能成为精锐军队的蛮子。除却放海,楚摘星想不出其它这一千五百人中有人生还的方法。
“我只是运气好。”
这蹩脚的理由最多能骗年仅五岁的楚世恆,楚摘星才不是五岁孩子呢,当即带了点笑音撒娇:“爹爹……”
然后头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真的是运气好。
其实我当时看着营外那乌压压的一群人,手都在发抖,心里想着要是没法回去见你娘,你娘肯定得伤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