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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撩开窗帘的手指有点抖,其实从第一天来到这房子开始,她撩窗帘的手就开始抖了。
而且她不知道自己站在窗边时,表情到底控制的怎么样,不过她有一个很好的幌子,要是真有人问她表情为什么那么怪,她就说是第一次跟闵皇搭戏紧张。
在往窗外望去之前,祝遥先看了眼手边的窗帘。
连窗帘都没变。
还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五年前,祝遥高二,就是站在这扇窗边,撩开这幅窗帘,望向对面曲清澄住的房子,看着曲清澄搬着画板走到小阳台,对着一盆萝卜海棠画着素描。
后来,也是在那天,祝遥用颤抖的声音对曲清澄说出——“我讨厌你”。
如果她们五年的离散是一场大戏,这句话就是拉开大戏帷幕的开始。
往后的五年,当祝遥一个人窝在出租屋里,一个人面对着刚拧开还会往外淌锈水的水龙头,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曲清澄了。
没想到曲清澄会再一次出现在她视线中,昨天是,今天也是。
今天的曲清澄穿一件白色风衣,鸭蛋青衬衫配一条米白长裙,鞋子也是白色。
无限接近于祝遥记忆中,那朵水仙花的样子,在晨曦中慢慢走着。
昨天下过雨,今天天晴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把曲清澄秀气的一张脸,晕染得越发柔和。
祝遥还没反应出来自己要干嘛,就从房子里跑了出去。
毛姐在她身后喊:“干嘛去?”
祝遥:“紧张!透口气。”
曲清澄显然被突然出现的祝遥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才笑道:“祝遥啊,早上好。”
祝遥嗓子发干:“早。”
曲清澄上下打量她一下:“你演高中生啊?”
“嗯。”祝遥双手背在背后:“是不是有点装嫩?”
“没有啦。”曲清澄笑:“要不是校服不一样,我还以为你是我班上的学生呢。”
“时空穿越似的,回到五年前。”
祝遥背在背后的手,猛掐自己的指尖,脚尖则无意识的摩擦着地面。那些异域风情的砖,还和五年前一样。
她嗓子里哽了一句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就像她以前面对祝映岚的时候就知道,一些话一旦错失了开口的时机,就越来越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现在想说的这句话,五年前就该跟曲清澄说的。
要不是她家突然出了事。要不是寒假以后曲清澄突然辞了职。
那句话就被五年的岁月掩埋,载着光与尘,本来就沉甸甸的不轻盈,这时更是坠入地底,让人很难透过那些植物根系般盘根错节的心事,把它挖起来。
曲清澄显然是不知道她在想这些的,因为曲清澄轻声说:“好了不提五年前了。”
“你很讨厌五年前,有我这样一个老师吧。”
“我……”
祝遥猛然抬头,透过金丝边眼镜看着曲清澄温和的笑眼,那样的笑,让祝遥很难揣测自己当年的一句话,到底给曲清澄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青春总是伴随着残忍,带着掺了金属味道的腥气。
大抵是因为无知,就不懂得顾忌。
曲清澄又笑:“还好我后来很快就辞职了,你也松了一口气吧。”
“我……”
“你是找我有事吗?”曲清澄问。
祝遥望着曲清澄白净的脸,蓦然想起她背后的那一大片纹身。
曲清澄是把什么都藏在背后的那种人么?
祝遥越发觉得自己以前造成的伤害,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能解决的,就越发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话到嘴边,变成一句:“你吃早饭了么?”
曲清澄愣了一下。
祝遥:“那个剧组给我们准备了早饭,我不能吃要减肥,我的那份给你……”
“可你手上并没拿早餐呀。”
这次换祝遥愣了一下:“我……忘了。”
曲清澄笑一笑,走了。
她没跟祝遥说再见。
祝遥站在原地,望着曲清澄的背影,原本柔和的晨曦,这时变得刺目起来。
毛姐站在门口喊:“祝遥你好了没啊?闵皇的车要到了。”
祝遥应一声“来了”,站在原地不动,还望着曲清澄离去的方向。
其实曲清澄的背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只是祝遥刚刚在想一个问题——曲清澄是在躲着她么?
在她给曲清澄造成那样的伤害以后,真正讨厌对方的人,是曲清澄么?
第二天的日程,是上午拍戏,下午开记者会。
上午拍了两场,毛姐见梅导在那儿对着监视器沉思,走过去搭话:“梅导,效果怎么样啊?”
梅导,梅卫林,罕见拍女性题材电影,能拍得跟两位着名女导演一样好的男导演。大概因为他自己文艺范儿,五十多岁也没结过婚,不拍电影的时候就拿台照相机满世界溜达。
够文艺就够细腻嘛。
但梅导成也文艺,败也文艺。拍得好的电影衝向国际拿了两座大奖,拍得不好的电影扑得一塌糊涂。
他是那种全凭演员自己发挥的导演,有时候连完整剧本都不愿意给,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感觉,要有感觉你知道吗?”
这种类型导演的戏,闵佳文那种天赋爆表型演员演起来会很爽,但毛姐带的是还没怎么开窍的祝遥,心里就有点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