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母亲,我刚从宛宫一号回来。”黎锡然面如温玉,“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陈韶怡双眼通红,那是被当众制止后的阴翳震怒,她抽出自己手腕,恶狠狠道:“怎么?就算是见到你亲娘的尸体,你又敢拿我怎样?”
说完,她甚至还挑衅地拍了拍黎锡然肩膀,“我的儿。黎氏董事长的位置,我能捧你上去,自然也能拉你下来。”
“你和谁该是一家人,又该和谁保持距离。”她边说着,边睨着眸瞟了眼尚禧暖,“你应该知道。”
然后伴着一阵阴森的笑,扬长而去。
而再看尚禧暖,大小姐的脸色只比天外阴沉沉的云层还要难看。
伴着一阵电闪雷鸣,她气冲冲地转身向办公室快步走去。
黎锡然紧追在身后,最后却被响亮的关门声拍在了门外。
银碗盛雪
◎所以就想将卑劣掩藏好后,再走向你。◎
尚禧暖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心疼。
对于陈韶怡,她从前总会念在黎锡然的情面和晚辈的身份上多加尊重。就算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也会抱着宽和的态度与之相处。
但从没想到会有一天闹得如此不堪, 甚至丝毫不顾两家情谊,恶语相向到要对自己动手的地步。
更没想到,她的掌控欲望和对黎锡然的情感压制, 远超于黎锡然任何一次的口述。
在沪上,尚禧暖不止一次听闻关于陈韶怡的事情, 但大多都是积极正面的。
陈韶怡出生于充满书香气息的财阀家庭, 在当时那个年代, 她从学识到长相各个出挑,是各家太太统一青睐的儿媳人选。
而黎谦昀在沪上, 同样是出了名的儒雅绅士公子哥。
用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形容再合适不过。
所以当她与黎谦昀订婚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无数人尽是唏嘘。
当年的世纪婚礼更是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只是后来夫妇二人久不得子, 传出了黎谦昀无法生育的传闻。
直到黎谦昀突然于伦敦车祸去世,陈韶怡为稳固自己于黎氏集团的位置,不得已接回私生子黎锡然,众人才知晓其中的偏疼真相。
童话婚姻破灭, 变成了充满诅咒的恐怖童谣。
有人心疼她, 有人嘲笑她。
自然也有人看到了黎家大房对黎氏毫无欲望, 想要借机接近这位身价过百亿的遗孀。
那时的黎氏也因刚刚失去男主人而变得风雨飘摇, 是陈韶怡牵着尚年幼的黎锡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自己余生绝不婚嫁。
直到如今, 在外人看来, 黎氏与黎锡然能有如此成就, 都与陈韶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便是因着这份情分,那些曾跟随过黎谦昀的一批“老人”才毅然站到了陈韶怡身后,成了坚不可摧,与成年后的黎锡然分庭抗衡的太后党。
尚禧暖呆滞地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金融街街景,那些手握冰美式的高级白领们外表看着是那样的光鲜亮丽,可剖开内壳时,又似是遮掩不住疲惫麻木的心。
透过这些,她似是看到了黎锡然真正身处的世界。
举步维艰,步步挟制。
程国桉的叫嚣撒野,何不是另一种陈韶怡的发难。
甚至透过今日短暂的一瞥,她已经能想象到黎锡然被接来沪上后,独自面对陈韶怡的很,会是何样的无助。
所以今天上午被挖出的小动物残骸,也不难猜出自谁手。
尚禧暖收回视线,看向门口处映在百叶帘上的身影。
黎锡然就正站在那里,明明身处最鼎沸之地,可却满是孤寂的独身感。
曾经她怨,关于黎锡然所有的事情,计划,商业目标都只能依靠新闻和他人口述得知,直至如今她亲眼所见后,才犹觉触目惊心。
黎锡然的人生似是从来背负千钧,所以注定了不能像她那样非黑即白。
想到此,她猛然起身,拉开办公室木门。
黎锡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在接打着工作电话。见到她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匆忙挂断通话。
“刚刚吓到你了,对吗?”
“这就是你从前不肯回应我,最大的一个原因,对吗?”
两人同时开口,瞬间像是回到了那次被逢若初大闹的拍卖会。
他们也是这样的,先紧张地询问对方。
黎锡然长叹息一声,道:“我是真的怕,她会吓到你。”
十岁生日,就像他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一夜之前,他虽然没有生父常伴身边,但母亲给了他独一无二的爱。
安娅从不会埋怨因为他的意外出现,毁了她原本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甚至会在他每次懊恼时感谢他的到来,才让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了属于她的家人。
他如今骨子里的那份温润绅士气质,便是安娅自小的教育成果。
也正因为母亲的那份豁达、开朗,给了他这么多年独自面对未知的勇气。
而那一夜之后,黎谦昀车祸当场死亡,安娅成为植物人却又在医院离奇失踪。
在他即将被送往福利院时,陈韶怡满身缟素出现,将他带回了沪上。
自此,他摇身一变,从伦敦街头的悠闲少年,成为财阀家族接班人。
初次抵达沪上,见到陈韶怡之前,黎锡然曾听父亲讲过他的妻子。
在黎谦昀眼中,妻子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
她不但长相漂亮,为人还富有才情。
两人相亲认识,第一次见面便给彼此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韶怡对待感情也从不扭捏,甚至在确定心意后主动约的黎谦昀告白。
结婚十年,她陪伴黎谦昀度过无数个艰险时刻,亦是黎氏一步步走向强大的见证者。
少年夫妻,原本约定相伴到老
“但其实,我更怕的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任性而导致的。”
在被陈韶怡丢在宛宫一号独自生活的日日夜夜里,少年也会惧怕鬼神。
那处庭院的夏日一过,花园的草甚至比他还要高。
每每那时,他就会无比懊恼因为自己的冲动和不顾大局,毁了所有人的安稳生活。
陈韶怡也不止一次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无耻卑劣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可他却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如此认为。
甚至,父亲的死因为自己,母亲的失踪因为自己。
就连原本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陈韶怡,也是被他害死的。
所以,在他遇到明丽大方的尚禧暖时,第一时间竟是胆怯的。
他就像常年被丢在阴暗角落的破碎玻璃,见到阳光的第一眼,既感到了温暖闪耀,同时又被强烈的光晕闪灼。
最终杀死他唯一感性的,是陈韶怡那句“没人会喜欢杀人凶手。当然你想追求幸福我不阻拦,那就让你母亲替你下地狱。”
宛宫的灯亮了一夜,翌日,他安排人将那里全部拆除。
他说:“我很怕你知道我真实卑劣的一面后,也会选择远离我。所以就想将那些阴晦掩藏好,再走向你。”
银碗盛雪
◎剖白◎
黎锡然单手撑在门框边, 颔首看着她,“暖暖, 这就是我的真实人生。”
“没有外界人想象中的显贵, 反而每一步都带着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