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我边刷朋友圈,边想着用这钱给妈买瓶擦脸油。谁知道看到一分钟前,郝泽宇分享了一首歌《天边一朵云》,白光的。
我哼着歌,“天边一朵云,天边一朵云,浪荡又逍遥,我的情郎,孤独又飘零,就像天边一朵云……”
我给郝泽宇发信息,“没睡呢?”
“睡了一觉,又睡不着了。”
“你是不是睡眠不好?”
“老鬼压床。”
“啊?梦魇吗?”
“差不多吧,刚才那觉,还碰到个老太太。”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问,“你奶奶?”
“不是,特土的老太太。”
我摇摇头,默念了一遍“彻底的唯物主义力量是无穷的”,又觉得不对。什么叫特土的老太太,我姥姥才不土呢!
他发来一张照片。东北的冰灯前面,剃着平头的郝泽宇面容稚嫩,搂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很漂亮,嗯,穿着貂。照片里,郝泽宇笑得春暖花开,我在现实中没见他那么笑过。
郝泽宇打字,“我奶奶洋气吧。”
“长得是挺带劲儿的。”
“活得也挺带劲儿啊,别看照片里我奶奶穿着貂,那一年过年,买完冰雪大世界的门票,我们家只剩一百多块钱。”
“你奶奶心真大。”
“是呢,奶奶的口头禅是:反正明天不一定会好,不如今天乐乐呵呵的。”
我笑,手机打字,回复过去:“那你真不孝,只记住了前半句,明天不一定会好,后半句你可没贯彻实施。”
“嘻嘻。”
我放下手机,准备睡了,谁知道郝泽宇突然打电话过来。
“嘻嘻。”他在电话里笑。
我骂他,“神经病啊。”
我听见郝泽宇微醉的声音飘在话筒中,“福子,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吗?我这边,对面楼的形状像只怪兽,月亮是他的眼睛。”
“我窗户外边,是邻居的墙。”我可不觉得这话大煞风景,甚至觉得我说的有点别具一格,住在四合院的北京微胖中年少女,半夜面对艺人的发疯抒情,真酷啊。
尔后,屏幕突然出现郝泽宇的视频邀请。是让我看他刚拉出的“灵魂与自尊”吗?如果是真的,郝泽宇你更酷。
我接受邀请,刚说:“你想看我卸妆后的美貌,还是想让我看你刚拉的屎啊?”
“想让你看月亮。”
镜头一转,郝泽宇那边的月亮,银色的,有着绿的光棱。
我愣了半天,摸了摸屏幕上的月亮,才说话,“……这月亮长得还行。”
没想到郝泽宇嘱咐我说:“你别指月亮啊。”
“我哪儿指了,我擦屏幕呢。”
“那也算指!”
“指了又怎么了?”屏幕上的月亮跟口痰似的,我故意指了几下,“月亮还能下来打我嘛?”
手机屏幕出现了郝泽宇的脸,他靠着床头,真服了他们这种上镜的人,这个角度竟然没有双下巴。
他煞有其事地说:“你没听过吗?指月亮掉耳朵。”
我笑了,“什么呀,那是对月亮不能说谎。你要说谎,晚上你睡着了,月亮就派人剪你耳朵,这才是正确版本。”
“你听谁说的?”
“我姥姥啊。”
“哦,我听我奶奶说的。”
我卡壳了,死者为大。但一想也不对啊,我姥姥还死了呢。我硬气了起来,“怎么办?你奶奶对我姥姥,谁对呢?要不咱俩决斗吧。”
屏幕上,他笑,“别啊,你说得对,对月亮不能说谎。”他把手机又冲向月亮,问我,“福子,你跟着我,是不是特没劲儿。”
怎么说到这茬了?
他接着说:“当着月亮别说谎啊。”
我心生一计,“那你今天,是不是骂那导演是傻来着?”
“啊,什么时候?”
我也说:“当着月亮可别说谎哟。”我疑心信号断了,因为屏幕里的月亮一动不动,他也不说话。我下床满世界找信号呢,这时,那边有声了。
“嗯。”郝泽宇“嗯”得奶气十足,把我都逗笑了,是不是神经病都不容易老?是不是丧精都容易幼稚呢?
我说:“我不觉得导演傻,我觉得你这样还挺傻的……老牛花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推你上戏吗?你对得起老牛吗?”
“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
“不怪我。”
“那怪谁?”
“怪风,我脾气藏了一晚上,出门让风一吹,就忍不住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着屏幕中的月亮哈哈大笑。
他还解释,“我觉得我表现挺好的了,就把他喝吐了,只骂了他一句傻帽,这要被我们东北人民知道了,他们得开除我东北籍——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呀,直接上脚踹啊。”
“行了行了,你可厉害了,”我又嘱咐,“下回你可别这样了。”
“嗯。”
哈哈,我感觉我是小学老师,在教训一小学生。我对着屏幕中的月亮,继续答记者问,“所以啊,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跟着你,我挺有劲儿的,感觉谁欺负我,你都能替我出头,多好的小主啊。”
后来我对着屏幕的月亮,跟他聊了会儿《甄嬛传》,说他要是甄嬛,我就是浣碧、流朱、槿汐……我渐渐盹着了,厚重痴肥的眼皮将要覆盖整个世界的时候,我想,郝泽宇就这么举着拍月亮,胳膊不酸吗?
那一瞬间,手机屏幕的月亮变成了一个人的脸。我困得看不清了,无法辨认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映照的我的脸。只听一声笑声,谁呢?我笑了吗?还是他?朦朦胧胧中我仿佛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郝泽宇的脸,又出现了久违的那张老照片上曾灿烂过的笑。
郝泽宇,无论这是不是我的睡前幻觉,我都希望今后的日子你能永远都这么笑。你一笑,福子,可以永远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