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敏善保一拒福康安
傅大人家的厨子很是不错。乾隆对傅大人极是关心,怕傅大人吃不好,常派御厨到傅家指点厨艺,久而久之,傅家大厨也练就了几手绝活儿。傅恒话不多,却对乾隆的口味儿熟悉,照顾的也周全,乾隆笑道,“除了在宫里,也就是春和这里的饭菜就最朕的胃口。”“万岁过奖了。”傅大人盛了一碗汤放到乾隆手边儿,“不过是粗茶淡饭。万岁爷不嫌弃,就是奴才的体面了。”善保极佩服傅大人拿捏的恰到好处的态度,多一分则显谄媚,少一分则显拘谨,还有布菜之间的那份君臣默契,亦使善保大开眼界。首辅真不是好做的。乾隆喝一口鲜笋老鸭汤,点头赞道,“这道汤的味儿比御厨做的都好。”傅恒又客气了一番,乾隆搁了汤匙,笑问道,“春和,莫非这就是李氏的手艺?”傅恒内心无奈,“是,李氏最擅煲汤,既然合万岁口味儿,李忠,赏李氏十两银子,说万岁夸她煲的汤味儿好。”大总管应声退下。乾隆笑拦,“等一等,宣李氏过来一见,朕很好奇哪,瞧这里头的材料与朕往日所用也并无不同,怎么就格外清鲜呢。”乾隆既开了尊口,大管家忙下去照办。诸人见乾隆搁了筷子,自然不敢再接着吃。丫环们轻手轻脚的撤去饭菜,上茶漱口后,又捧来新茶,大管家瞅准时机带了李氏进来回禀,乾隆捧着一盏茶,就见一个青衫子妇人跟在大管家身后,跪在门口,规规矩矩的低着头。饶是乾隆也有些疑惑,小春儿的妾室,怎么打扮的这样素净,头上只插了一只金扁方,就这衣裳,料子颜色都不鲜够亮,乾隆呷口茶道,“抬起头来。”李厨娘神色很是激动,哆嗦着抬起头,倒不似寻常妇人般失了姿态,有几分见识的模样。乾隆盯着李厨房这张半老徐娘的脸,犹疑的看向傅恒:你口味儿变了?不吃嫩玉米,改吃老玉米了?什么时候纳了这样一个老妾?傅恒坐得端正,没理会乾隆。乾隆淡淡一笑,问道,“朕常听春和提起你的厨艺,如今一尝,果然名不虚传,这汤煲的格外好。你老家是哪里人哪?”“回,回万岁爷的话,奴婢老家杭州。”声音的确软软的,带了三分水乡的柔美,乾隆点了点头,“哦,听说你不但精于烹调,就是针灸之术也略通一二?”别是小春儿随便弄了个姓李的厨娘敷衍朕吧?李厨娘轻声道,“是,奴婢幼年时曾随奴婢的母亲学过一二。”她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因父罪罚没宫廷为奴,后来被孝贤皇后赏给了傅恒,一并带出宫来。外面已没有亲人,年纪大了便嫁了府中管事。傅恒心里叹一口气,开口道,“万岁,您日理万机,兴许是不记得了,李氏年轻时曾在奴才身边儿贴身伺候,说起来还是万岁重华宫的宫人,是奴才年长出宫时您赏给奴才的。后来,她年纪大了,就嫁给了奴才府里的管事,因她善煲汤水,如今在厨房当差。”竟然让小春儿看笑话了……乾隆心里也觉好笑,那天,小春儿不会是吃醋了吧,才特意让朕误会的……自恋一番后,乾隆笑望着傅恒,眼中戏谑分明,傅恒傅大人低垂眼帘,他不用抬头也能知道乾隆心里的得意,手伸到桌下,狠掐一把。乾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傅恒惊的起身,那赤~裸裸的惊诧,完全看不出分毫的作假……傅恒既起身,明瑞等人也不敢再坐着,乾隆反应何等迅速,手在虚空中一压,恍然大悟的模样,“坐,朕记起来了,哦,对,李氏。”乾隆挨了一记掐,却格外龙心大悦,笑着看向傅恒平板的脸,回味道,“是了,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当年啊,春和六岁就在上书房为伴读,后来,朕与孝贤皇后大婚。朕便和先帝请旨,接了他去重华宫一道住着。一直到朕登基,春和才出宫回府居住。他自幼住在宫里,鲜少在宫外生活,那会儿明瑞的祖父母已经过逝,春和其他几位兄长多在外为官,不说孝贤皇后、就是朕也不能放心,便派了几个大宫女给他,李氏,就是那时出宫的吧?”李氏嗑头,“是。”“这许多年,你伺候春和有功,小路子,再加赏她五十两。”“都是奴婢当做的,奴婢谢万岁爷赏。”规矩的再叩头,然后退下。乾隆这顿饭吃得身心愉悦,离开时还带走了傅恒,他以公事为名,大庭广众之下,傅恒也不能抗旨。乾隆还进一步邀傅恒上马车同坐,傅恒一句话噎过去,“万岁,这于礼不合,奴才骑马就好。”乾隆心中有数,早有对策,笑道,“孟子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牵起傅大人的手,拍了拍,意味深长道,“春和,在朕的心里,你何止是朕的手足?如今外头天寒,朕于心何忍让你骑马受寒?虽有礼法所限,不过朕观史书,历来贤君身畔皆有良臣相伴,亲近之处,抵足而眠亦不足为过,今朕待春和,亦如此心。”傅恒被他肉麻的一哆嗦,生怕乾隆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论,忙道,“如此,奴才伺候万岁上车。”明瑞等人皆送到门外,乾隆携傅恒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乾隆马上握住傅恒的手捏啊捏……福康安吩咐厨下重新摆了饭菜,还有善保之前特意叮嘱的麻辣兔头,因这菜瞧着这雅,没敢往御膳席上摆。同皇帝一道用餐,体面是有了,只是不容易填饱肚子。福康安特意命厨下烫了美酒,就准备花前月下的和善保小酌一番。最好善保能再小醉一场,呵呵呵,自己也好顺便留下来照顾他。诸多心思不可与人言,福康安殷勤的拉着善保入席,将身旁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下去,省得碍事儿。善保皱皱鼻尖儿,深深吸一口气,盯着那盘麻辣兔头,垂涎欲滴,一脸的馋相,福康安笑,“我倒不知道你好这口儿,还有专门吃兔子头的?”看那一层红彤彤的辣椒,福康安更是敬谢不敏,摇头道,“辣的还是少吃,容易上火。”“嗯,我看平常人们吃辣的比较少。”这会儿川菜还在山沟里窝着呢,并不为众人知,善保搓搓手,感叹,“你尝一回,包你下次还想着吃。我就失礼了。”两指捏着一颗香喷喷的兔头,鲜汁滴在手上,善保赶紧舔了,吧唧两下嘴,比上辈子在大街上吃的味道还要香。大户人家饭□□细,善保指明了要吃这口儿,厨下先用上好的香料腌了一个时辰,再用高汤煨炖,就是连骨头也透出鲜香辣爽来,善保拿个小碗在桌上接了,伸出细长白腻的脖颈,探出红润润的舌尖儿,飞快的舔去兔头上的汤汁。辣的嘴唇火烧似的,微微张启着吸气,腾出一只手扇风,“爽死了,太爽了……来,给我倒杯酒。”可惜没有啤酒啊,善保有些遗憾。福康安见善保咬住兔头脑后的一块儿骨头,往下一咬,兔头一分为二,露出脑花儿,善保抓起筷子挑出来吃了,接着善保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兔头上二片脸倍儿的肉、天堂上的肉、眼睛的肉,啃了个干净,还十分吝惜的拿着筷子挖眼眶下面骨头上的肉……吃得油亮的唇角上都带了肉渣渣。福康安觉得自己好像并了解善保,善保向来细致优雅,规矩刻到骨头里的人,何时有过这样粗糙放肆的吃相。“福康安,酒呢?”善保扎着两只手,笑问。不一样,就连眼睛里的笑容也和往日不同,以往总是淡淡的,欢喜、哀愁都是淡淡的。此刻却仿佛被点了睛的飞龙,破壁而出,鲜活动人。福康安握着玉雕八仙壶的手微微一颤,垂眸倒了两杯酒,端起一盏,望着善保送到善保的唇际,善保张嘴,编贝般的牙齿叼住翠玉盏,纤白的颈项向后仰去,红唇含住美酒,缓缓咽下,凤眸略眯,含笑带嗔的望向福康安。活色生香。福康安莫名的想起这四个字,身上隐隐发烫。善保一笑,把壶再斟一盏,怀念道,“以前……”以前这样的夏日,他常会和朋友们去夜市吃烧烤卤味、就着五香的毛豆喝啤酒讲笑话……长叹一声,“以前啊……”福康安以为善保是想到往日的伤心事,安慰他道,“以前都过去了,别在想了。”多想想以后吧,咱俩的以后。福康安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善保到底有没有开窍呢?善保笑了笑,错开福康安的眼神,自饮道,“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极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