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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夫人也别太依着太子了。”岚烟没让小宫女进殿,只自己给姜鸢沐浴。

陆存梧抱着她歇了个午觉就匆匆离去,没再回来。姜鸢脸上的戒尺印过于显眼,连寝殿门都不想出了。

“那待如何?写血书自陈一女侍二夫的过失,磕死在承明殿前吗?”她趴在浴桶中,长发铺散开来,热气蒸得整个人昏昏欲睡。

岚烟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别难过,我还不至于自绝。”姜鸢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影影绰绰的听不真切,“我生不出住东宫的好男儿,妃嫔自戕会罪及九族,就算不顾及着自己,我还得顾着父亲母亲呢。”

“夫人,今日九月初七了。”岚烟听到这话,突然开口提醒道。

“着人出宫,问问母亲最近是否得空。”姜鸢抬手示意岚烟扶她。

岚烟仔细为她擦着身上的水珠,道:“夫人用鸡蛋揉揉脸吧,淤青也散得快些。”

“嗯。”姜鸢应了。

二日后的承明殿内,陆存梧左右手各拿着一幅明黄色的卷轴,随着他动作起伏,隐约得见上面并无二致的字迹和大宝玺印。

那是立嗣诏书。

“天下一统,怎可二帝?”陆存梧骤然发问。

“这诏书是奴才从淑妃宫中缴获,依老奴看,”张德喜掩嘴低声道,“必是淑妃与十殿下早有往来,借协理六宫之便,暗中模仿大行皇帝字迹,欲图谋位啊!”

“若真如此,孤连遭母族和嫡弟背叛,当真心痛啊。”陆存梧嘴角噙着笑。

张德喜出了一身的冷汗,狠下心道:“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不如……”

他到底不敢继续说下去。

“罢了,淑妃情深,十弟也年纪尚小。”陆存梧把皇十子继位的诏书扔进面前的火盆中,看着它燃烧殆尽后,复又开口,“就当此事孤未曾知晓,赐十弟些滋养补品,他素来体弱,就不必去封地了,大敛之后留京休养吧。”

张德喜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办。”

他缓缓退出室内。

李文英见张德喜出来,很快迎上去,道:“师父怎出了一身的汗?”

“君前奏对,自然战战兢兢。”张德喜接过他递的手帕擦了擦额头,道,“颐和宫那里有信儿了吗?”

“有了,幼湖夫人的父亲——都察院御史大夫姜回秩大人递进个食盒来,说是过几日就是夫人生辰,装了点夫人儿时爱吃的东西。”李文英低头哈腰。

“食盒?具体装的什么?”张德喜如临大敌。

“没什么,就是些小糕点,并无特别之物。”李文英得意洋洋的回话,“一递进来就试过了,师父放心,无毒。”

“已经送去了?”张德喜深感不妙。

“夫人的差事自然头等要紧,已经送去了。”李文英答道。

“糊涂东西!追回来!务必追回来!以后无论什么,在我看之前,都别往颐和宫递!!!”张德喜拂尘一甩,抬高了声音骂道。

“是!!!是!!!”李文英应声,抬腿就跑。

东西在宫道上被截了下来。

不多时就转道进了东宫。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吃食,是一碟白杭菊米糕并莲花酥,随食盒配着一小瓶活竹酿。

张德喜看得一脸寒霜。

“师父,怎么了?”李文英看不懂。

“怎么了?问题大了!”张德喜敲了敲食盒,“这是什么呀?这是表气节呢,正直挺拔、宁折不弯啊!”

“好事啊这是。”李文英更不明白了。

“好事?”张德喜嗤了一声,“得了吧。”

李文英苦了脸,道:“那这食盒还送不送啊?”

“送,生辰礼怎么能不送。”张德喜指示道,“让内务府再攒个食盒,和这个一并送去,就说是内务府的孝敬,别提我。”

“咱送什么?”李文英仰脸问。

“桔红糕、莲子糯米糕和镜糕?怎么净送些粘牙的东西?”岚烟掀开食盒时,微皱了皱眉。

“姐姐可别嫌咱,这可都是好意头呢,香甜软糯,保管叫夫人吃了唇齿留香。”小太监打了个儿千。

岚烟颠了颠分量,从袖里摸出个荷包给小太监:“去吧。”

小太监喜气洋洋的转身走了。

姜鸢这几日都睡得早,又醒得迟。

见到这些东西已经是转天的早膳时分。

岚烟一碟一碟的摆上来,姜鸢看着,笑出声来。

“想是母亲进宫的帖子被拦下了?”她问。

“是,说夫人您玉体有恙、不便见人。”岚烟回道。

“老爷的意思奴才看得清,这是要忠君,可内务府的意思奴才看不懂,哪有送礼就送碟子糕点的,寒碜谁呢。”

“你知道寒碜,内务府自然也知道。”姜鸢示意岚烟给她夹一块米糕。

“夫人的意思是……”岚烟说了一半就收声。

“叫手底下的人都机灵点,最近别撞了晦气。”姜鸢提点道。

“奴才懂了。”岚烟正色道。

大敛当日很快到来。

内宫女眷跪于一侧,众臣跪于另一侧。礼制之下,一切如常。转眼只剩最后一步——新帝扶棺,接受百官朝拜。

陆存梧的手刚抬起来,就有人从队伍中豁然挺直了身板。

“臣!有疑!”正是都察院御史大夫姜回秩。

“姜公请言。”陆存梧手并未放下,就这样悬于半空。

“臣请验!大行皇帝遗昭!”姜回秩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他身边的人都缩了缩身子。

“东宫册立多年,深得大行皇帝宠信,姜大人如此言语,是对太子殿下继位有异议吗?”开口的是骠骑将军宗均伟,他也挺直了上身,局面瞬间剑拔弩张。

姜鸢微抬头,瞥了一眼这位将军。

“臣!请验大行皇帝遗昭!”姜回秩并不接话。

“姜回秩!”宗均伟见他不理自己,有些恼怒。

“无妨,请姜公验吧。”陆存梧终于放下手,笼于袖中。

张德喜躬身递过去。

“孤知道众臣之中有许多人心中都有此问,”陆存梧颔首道,“皇嫡子尚在,何以立长?”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然,父皇之遗昭在此,孤在此立誓,绝不有负父皇重托!”

姜回秩看了许久遗昭,一言不发。

“姜公?”陆存梧跨过人群,扶住姜回秩双臂,真挚道,“姜公可愿助孤?”

姜回秩僵硬一阵,终于以头抢地:“臣!领旨!”

陆存梧站直又道:“诸位可愿助孤?”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宗均伟声如洪钟。

“臣等!愿助陛下!”众臣接连附和。

“朕!替黎民百姓!多谢诸位臣工了!”陆存梧转身扶棺,“送父皇!”

“恭送大行皇帝!”众臣山呼。

皇位要如何才能坐稳呢?九五之尊真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陆存梧继位已经有半个月了,内外之事需要他御批的非常多,有些是真的很重要,可大多数都是来试探他这位新帝接下来的行事作风的。

姜回秩大敛之后就报了病,后来更是上奏表示要告老还乡。

当然了,陆存梧没同意。

可这位都察院的长官摆明了要甩脸子给新帝,这桩事,大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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