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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

 

薛清极恍惚记起这是在什么地方,又向前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一个身影站在一处屋前,手里也握着剑。

那是上一世的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感觉十分微妙,薛清极踱步过去,见少年身边站着几个同门,正在哭着对他说话。

——“次峰的周师姐死了,柳师兄的手断了,再也没法用剑了。”

——“我不想再下山了,总是死人……弥弥山的妖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也死了这么多,那个什么妖皇,他都不管的么?”

——“嘘,妖皇也负了伤,你跟清极说这些干什么?弥弥山和六峰,两边都与他相熟,一夜就死了这么多……”

没有人看得到有个穿着现代装扮的怪人出现。

少年薛清极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外,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只看向屋内。现在的薛清极略微带笑,站在他身后一同看向屋内。

和屋外的嘈杂不同,屋内气氛凝重,几个看不清面孔的弥弥山的妖围在一张榻前,其中一个薛清极认得出是钺戎,再看向床榻,只见上头躺着个只剩一口气儿的妖。

妖已上了年纪,一条手臂半个膀子都被撕掉,原身已完全无法遮盖,显出了浑身的毛与尾巴,似乎是个坎精,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握着坐在榻边的另一个妖的手。

那妖长发束起,身着一件暗红外袍,身上叮铃咣当地挂着各种配饰,一看便是异族穿戴,原本垂着的头抬起,对身边的钺戎低声说着话。

是严律。

薛清极站在门外看着这唯一清晰的面孔,他自活过来就没再见过严律束发的样子,此刻再看,竟恍惚像是回到了千年前,严律眉间的折痕还不曾像现在那么深,与将死之妖握着的手上也没有那些奇怪的云纹。

榻上的妖已快要死了,却仍紧紧抓着严律的手,声音苍老又平静。

——“去年我陪您一起送走了虺族那老东西,今年您又要送走我了。妖皇大人,我真的不想死。”

曾经的妖皇低声回话。

——“不过是闭个眼的事情,你怎么怕起来了?”

那妖笑了笑,笑出一口血来。

——“我并不惧怕和自己的故交亲人回归同一处黑暗,我只是惧怕我们都将离开,唯独将您撇下。”

妖皇沉默无言。

那妖又说。

——“我虽知死别对您来说是痛苦,但将死的时候,还是很乐意瞧见您……我要走了,妖皇大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后会有期?”

妖皇笑了笑。

——“对,再会,后会有期。”

他手里那干枯的手卸了力,垂落下去,化作一只兽类的爪子,彻底没了声息。

屋内传来啜泣声,唯独妖皇站起身,神色平静地走向门口。少年剑修始终看着他的脸,却没有在这面孔上看到一丝波动。

妖皇走到门口,瞧见他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他死了。也好,活着时的痛苦终于结束了。”

——“妖皇为何不难过?”

妖皇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垂下眼睑,并未作答。

少年剑修尚未经历过太多风霜,并不理解这场离别。而时隔千年,薛清极再站在这里,再看到严律的表情时已不再是需要仰视他的年纪——他平静地看着严律,正如严律平静地与所有那些握着他的手的故人道别。

这平静如同沼泽。

薛清极尝试性地进入屋内,一脚踏入,眼前场景已再度变化。

周遭尸骸尽数消失,人已到了六峰上某处水榭中,旁边坐着的青年剑修依旧是他自己,正握着毛笔写字。

大雪已落,水榭中已燃起了炭盆,六峰的装饰一向华贵清雅,炭盆旁却盘腿坐着个妖皇,正用木棍叉着条不知道哪里逮来的鱼在上头烤,旁边的钺戎兢兢业业地给他涂调料。

水榭外走进来一人,虽面目模糊,但薛清极仍认得出是照真。他这位师父最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见到两妖在自己的水榭烤自己养的鱼,先是愣在原地,半晌才小步挪到徒弟身边,小声对他说话。

——“他们哪里拿来的调料,我已吩咐峰上弟子将厨房锁起来了呀!”

剑修专心地写着字,也小声答道。

——“师父,这回他们倒没全占您便宜,调料是自备的。”

薛清极忍俊不禁,想起那时照真确实对严律没什么办法,这位师父心性纯善,与妖皇早已有些交情,无奈妖皇过于流氓,常把他耍得团团转。

那边妖皇捏了捏半熟的鱼,对剑修招招手。

——“你那么用功干什么,过来过来,我烤累了,你帮我拿着。”

薛清极这才看到严律束着的发不知何时又被编成了辫子,好在所有发丝都编成一根,松散的垂在身后。

剑修却并未放下毛笔,只是侧头问他。

——“妖皇今日的调料又是从哪里带来的?”

妖皇满不在意。

——“路过小村,从借宿的人家拿的。哎,你说我都换了多少种料了,味道怎么还是不如以前呢?”

旁边钺戎答话。

——“可不是么!以前老木的秘制调料最绝了,每回您出来我都得去他那里打劫几包带走,早就说了让他把配方跟我说说他不乐意,现在好了,他拍拍屁股死了,咱都吃不上口好的了!”

照真也好脾气地说话。

——“我也尝过之前烤出的味道,老木的调料更好些。当时在罗城他生抗了怨神的一击,若非如此他寿数应该更长些。”

剑修与薛清极都想起,“老木”正是那个在榻上握着妖皇的手死去的妖,水榭中几人都沉默下来,唯独严律露出些许茫然。

——“哪个?”

剑修握笔的手顿住了,猛地看向妖皇。

倒是钺戎似乎早已习惯,低声对他解释。

——“就是当时在罗城被怨神击落的坎精的族长。老木,做饭特好吃那个,脸上长了个疙瘩,疙瘩上头还有根毛。想起来没?”

照真轻声细语。

——“他是与你道别后才死的,走时已放下一切,很安详。”

妖皇翻着烤鱼“哦”了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想起来还是没想起来。

他的脑子那时起就不大能记住太多事情太多人,钺戎在时还好些,偶尔钺戎有事不在他身边,妖皇就更想不起那些已经从他生命中道别过的人。

照真大概也是知道的,唯独那时的剑修,仿佛被兜头灌了一大盆雪,不知为何手脚都冰凉起来。

薛清极站在年少时的自己的身侧,看着那时的自己握笔的手骨节发白,唇角扯起一抹笑——他想起年少时自己其实早已察觉,对妖皇来说,所有人都是短暂的瞬间。只是这一次,他直面了这个事实。

坐在他身侧的照真忽然转过头来,对他笑着低声道:“妖皇的寿数太过长久,这是那位上神给予他的恩赐。我们之于他,不过蜉蝣之于常人而已。”

剑修握着笔,迟迟落不下。

照真感叹道:“我虽有百余年时光,但大概也不会在他的记忆里存留太久。”

剑修沉默半晌,声音很轻却:“他总会有记得的事情和人的。”

照真垂下头来,直直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竟透出积分诡异,说话的声音仿佛透过这记忆中的剑修直接传到了薛清极的耳畔:“不会的,就算你觉得他是记得的,也不过是还没到时间。他会忘记的,迟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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