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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

 

因为是个精怪,所以山怪的记忆并不怎么清晰,薛清极以它的视角看这世界时只觉得无聊。

好在这些记忆大多可以随着薛清极的心意迅速划过,他走马观花似地在这些记忆中游走,零碎的段落从面前划过。

他一会儿看到前来祭拜的山民,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念与欲念,一会儿又瞧见洪宣坐在身边,手里忙忙活活地在揉面,说要给山怪做自己刚学会的面点。

紧接着便是被砸毁的山神庙,又看到如厉鬼般在庙中谩骂的村民,看到洪宣是如何被山怪拖进地下洞穴。

山怪哭了又哭,它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一个精怪竟然会这么能流眼泪。

薛清极以山怪的视角冷眼旁观,等山怪终于停下了哭泣,在洞中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洪宣仍不肯醒来。

山怪终于站起身,出了洞,回到地面的柏树旁。

薛清极看着它使用术法,又看着它剜出心头血,看它在痛苦中与阵眼融合。

大阵从此阵眼偏移,而它也因为没有人魂而永远留在了地下。

他在山怪的记忆中挑挑拣拣,那个后来来找它的名叫“虚乾”的男人却始终无法看清眉眼,只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晃神又觉得陌生起来。

山怪的记忆似乎一定程度上也被这人影响改动过,没多久便混乱起来,时间轴也胡乱跳跃,一时是引导着山民服用山神水,一时又跳去了它还是白兔摸样时在山林里被猎人追着砍。

薛清极颇感无趣时瞧见了妖皇。

妖皇每次来时,身上的打扮都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而跟在他身边的自己的痴傻转世也都穿得十分得体,看得出是受着良好照顾,虽然傻不愣登,但却面色红润,一副没吃过什么苦的蠢相——薛清极这么点评自己的那些转世们。

薛清极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理解了妖皇为什么会说那些转世都不再是本人。

他从化成白兔的山怪视角看过去,见到转世的自己固执地去牵妖皇的手,那些依赖与喜爱不加掩饰,对痴傻的他来说,世界是围着妖皇在转的。

分明是自己的转世,薛清极却觉得十分碍眼。那些转世痴痴傻傻,哪儿懂得看严律的脸色,反倒需要严律来照顾他,偶尔吃不下饭,严律还要想方设法地给他变些口味儿,以喂他吃下去。

薛清极的记忆中严律从不是会做这些的妖,弥弥山上的妖皇只会拿刀,压根不懂什么叫带孩子。

他从没想过这千年里严律竟然是有长进的——妖皇会哄着疯傻的少年吃饭了。

这长进却并没让他感到任何愉悦,反倒像是一把将他的心脏给按进泥潭之中,苦涩起来。

山怪那时并不懂太多人类的感情,只觉得待在严律和少年身边十分安心,便时常化成兔子窝在一旁闭目修行。

它见了太多次少年伏在严律膝头熟睡的场景,唯有一次不同。

那次严律上山前带着少年在村里看了场戏,戏里唱的是痴男怨女爱恨情仇,再上山时少年睡到一半醒来,好像是想起了戏里的场景,竟然直起身来要去亲严律的额头。

薛清极好险没直接挥手驱散这段儿记忆,却瞧见严律抬起手来,将少年轻轻推开。少年的嘴唇只碰到了他的掌心,好像是个无处落下的吻。

少年懵懂地看着他,似是在询问为什么。

妖皇并不正眼看他,只将他按回一旁,从兜里娴熟地掏出个山楂来堵住他的嘴,语气没什么起伏道:“这是跟喜爱的人才能做的事儿。”

记忆中的画面昏暗下来,好像山怪想让他看到的记忆也到了尽头。薛清极心中酸涩难平,眼皮也沉得厉害,却仍旧勉强睁开。

头顶是村里旅馆熟悉的破烂天花板,屋内仅有的一扇窗户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儿,隐隐有落日的光线在外浮动,却照不进这昏暗的屋中。

他身上疼得很,抬手时发现割开的手掌已经包扎好,腰上也已经缠了绷带,血衣换了下来,身体也经过了基本清洗。

薛清极嗅到熟悉的烟味儿,微微侧过头。

严律早已换了一身衣服,沉默地坐在他床边抽烟,见他醒了也只是抬起眼看他,并不说话。

妖皇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神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平日里的不耐烦不见踪影,平静的像是一尊隐没在黑夜里的神像。

薛清极以为他还在生气,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原来我的转世真的是个个疯傻,倒是有一世胆大包天,想亲一亲妖皇的额头。”

“我不记得了。”严律终于开口,声音很淡,“之后呢?”

“自然是被推开了,”薛清极笑了笑,“你说这是对喜爱之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严律“嗯”了声,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半垂着眼没再吱声。

屋内的沉默带着一点儿窒息感,薛清极仿佛又成了独身在泥潭里的那个,他强撑着坐起身,动作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十分缓慢。

严律前倾身体要去扶他,却被薛清极攥着了手腕儿。

薛清极看着他,低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劲儿:“我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昏暗的屋内,严律的烟头明明灭灭,他的手抽了几下也没抽动,终于放弃似地松了劲儿,疲倦地拿下烟来,也抬眼正视薛清极:“我不知道。”

薛清极眼中怒意横生,亦有失望和痛苦在其中翻搅,却听见严律又说:“我千年来都在找你,没有机会思考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妖皇生性洒脱,世间感情他并不全都了解,也从不多加思索,只知道自己这千年里被薛清极的转世塞满,但细想之下,这千年里好像也因为那些转世全都不是小仙童而空荡无物。

薛清极既想听他说下去,又害怕这话和以前一样,都是吊在他头上的一根胡萝卜,而他是那头只知道为了这胡萝卜就追赶奔跑到死的倔驴。

“你穷追猛打,要我想这些,要我知道痴嗔爱恨,要我从懵懂里出来,要我看着你,要我给你答案……全都是你想要,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所以从来没想过我是吗?”严律将烟头按灭,他的声音沉得厉害,在等待薛清极苏醒的这段时间里已把这些念头全都过了一遍,“你想过你离开后我还是要活着吗?你以为你站在圈儿里,我自由自在?错了薛清极,一旦我承认我撂不开你,我就完了,你走了,我还怎么活,你告诉我。”

薛清极像溺水者拽着来救援的人一般死死抓着严律的手,他心中起起伏伏,酸痛中夹杂着歇斯底里,想要干脆同归于尽,又仿佛胸腔中灌满水银,开口时竟然好像又是年少时偏执得不加掩饰的自己:“我想过……但我就是想要你回答我。”

严律道:“我刚才坐在这里,想的都是这件事儿。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我记性不好,要是忘了你,那我就是个混蛋了。找你转世?那已经不是你了,也不该成为你的替身。还是我要记着你,然后日复一日地活着?”

这些事儿薛清极并非没有想过,他在山怪记忆中看到严律和那些转世时,整个人被两种情绪裹挟。他一方面对在严律心里“小仙童”独一无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一方面又明确地知道严律的这种清醒对他自己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他忽然宁可自己还是半拉魂魄徘徊在境外境的样子,这样至少严律还有个指望。

薛清极紧抿着嘴唇,身体的疼痛远没有胸腔里心脏的痛苦来的剧烈。

“你真的完全没想过怎么处理这情况是吧。”严律无奈地笑了一声,“算了。”

这一声“算了”好像一记丧钟,敲在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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