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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稍一用力,便能折断她的颈骨。

烟儿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濒死的鱼,郑衣息怒意凛凛的吻隔断了她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她只能攀附着眼前之人,才能从他热切的吻里汲取一两分活下去的气息。

月色入户,清辉般的光亮洒在罗汉榻上,将那旖旎的风光衬得愈发曜目。

吻意渐渐地变了味。

郑衣息鼻尖充斥着烟儿清幽的淡香,仿如夏日里的明荷,将方才那股甜腻恶心的脂粉香气压下了去大半。

他微微愣了一会儿神,似乎是忆起这个哑巴从来不用脂粉,也不爱抹那些香料。

就在这愣神的时候,双喜从廊道上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隔着正屋的门扉大喊了一句。

“爷,于嬷嬷……于嬷嬷她去了。”

这一声吓走了烟儿心里的惶恐,也搅破了正屋里的旖旎春色,让陷在欲色里的郑衣息重归清明。

他松开了对烟儿的桎梏,来不及去与她说些什么,便被心里震荡般的痛意驱使着朝外间走去。

烟儿满脸是泪,手足无措地理了理自己散乱的衣襟,忆起方才那人吻着自己时嗜骨般的力道,心里升起些刺刺的酸涩之意。

他吻她,是为了什么?

泄愤还是泄欲?

总不可能是因他心悦她吧。

烟儿偏头望向支摘窗,望见窗下被随后扔在地上的绣绷,上头是她熬了几个大夜绣出来的花样,可在世子爷眼里却是可以弃如敝帚的腌臜之物。

月色沉沉,凉风渐起。

刮起了庭院里那株单薄挺秀的青玉树,叶子随风摇曳,发出的窸窣声响遮住了正屋内渐渐升起的抽泣之声。

圆儿睡在懒几之上,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

她朝着罗汉榻的方向望去,恰见烟儿正笼在清辉般的月色之下,身姿缥缈的就好似下一瞬一缕抓不住的青烟。

她不懂男欢女爱,可却是瞧出了烟儿的难过。

且这点难过多半是为了方才离去的世子爷。

圆儿不语,陪烟儿一起静默无声地赏月。

于嬷嬷在郑衣息还是个庶子的时候,曾日夜不休地照顾过他。

那时他发起了高热,府里无一人在乎他这个碍眼的庶子,父亲和老太太都聚在刘氏的明辉堂,喜气洋洋地候着嫡子的降生。

一边是三个太医围着那襁褓婴儿团团转,一边是十岁的庶子病入膏肓却无药材为引,父亲不过打发个小厮过来瞧一瞧,再无别的话语。

那时郑衣息第一次体会到人情冷暖,嫡庶尊卑。

幸而有于嬷嬷衣不解带地照顾,也幸而他命大。这才生生熬了过来。

后来。

他投了太子所好,渐渐地露出锋芒来。随意使了些手段,那八岁的嫡出弟弟便不明不白地死去,连父亲那儿,他也下了绝嗣药。

长房只能有一个儿子,那便就是他郑衣息。

世子爷的位置一到手,郑老太太对他的态度便变了。嘘寒问暖的模样,就好像他真的是她自小疼宠长大的孙子一般。

可郑衣息明白,整个郑国公府里只有于嬷嬷一人是真心盼着他,盼着他能一生顺遂、平安安康。

可如今,于嬷嬷也要走了。

郑衣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也般的赶去了荣禧堂。连郑老太太那儿的面子情也不愿做,便走入了于嬷嬷所在的寮房内。

一进屋,他便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瞧见了床榻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于嬷嬷。

此刻,于嬷嬷已气若游丝,不过是靠着参汤吊着命罢了。

郑衣息眼圈一红,掀开衣袍便跪在了床榻前的脚踏之上,出口的话语里带着哽咽。

“嬷嬷。”

于嬷嬷已瞧不真切眼前的人,耳朵里也只剩嗡嗡作响的杂音,可她就是知晓,她的息哥儿来瞧她的最后一面了。

她太老了,老的有时连路也走不动了,再不能帮息哥儿什么忙了。

于嬷嬷伸了伸手,郑衣息立马握了上去,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既是不敢握紧了那纤细无比的手腕,又怕松开后于嬷嬷会离他远去。

身后的双喜也捂着嘴哭了起来。

“嬷嬷累了大半辈子了。”郑衣息终于不再哽咽,却有几滴泪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滴落,砸在于嬷嬷枯老的好似树皮般的手背上。

她双眼渐渐涣散,嘴唇翕动了一回,却是发不出半句声响。

郑衣息握紧了于嬷嬷的手,察觉到冰冷一片后,耳畔似是炸出了几声巨大的声响。

可他听不见了。

他只能听见回忆里于嬷嬷哄着他入睡时哼的歌谣,歌声绵长悠远,吊着他眼里的泪,迟迟不肯落下。

郑衣息就这么跪在脚踏前,一动也不动。久到身后的双喜也止住了哭声,遥遥地瞧见荣禧堂正屋的婆子探头探脑。

他便小声地劝郑衣息:“爷,该起来了。”

若是跪得太久,伤心的太久了。郑老太太心里会不舒服,爷好不容易才爬到了今天的地位,不能在这个时候失了老太太的欢心。

郑衣息自然明白这些道理。

他有正经的祖母,而眼前的于嬷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仆。

他若是太过尊敬于嬷嬷,便是在打郑老太太的脸儿。

他自然明白。

活在这世上就是诸多擎肘,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郑衣息缓缓起身,膝上的刺痛感于他而言还比不过心头那空落落的钝感。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眼前分明灯火通亮,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本能朝前走。

烟儿到底是把那绣绷捡了回来。

若是世子爷当真不喜欢,她便挂在罗汉榻前,总不能让这绸缎白白浪费了。

她盯着那绣绷上的墨竹纹样微微愣神。

其实,这料子一点也不差,是那日她偷偷抚过郑衣息的对襟长衫后,从那几匹布料里寻出来与他最为接近的布料。

世子爷定是没有细看就认定了她做出来的香囊极上不得台面,料子也必定粗粝无比,就如她这个人一般。

烟儿见识过郑衣息温柔可靠的模样,可更多的还是他高高在上、目染鄙夷的冷傲模样。

她本不该对这样的人生出半分绮念,可偏偏她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俗人,控制不住的自己的心。

正愣神之时,外间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烟儿下意识地以为是郑衣息,心里不知是喜悦多些还是惊惧多些,往那软帘的方向瞧去,却见双喜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烟儿姑娘,爷……爷不对劲,你快去书房瞧瞧。”

书房内一片暗色。

郑衣息是个喜光之人,书房里的烛火总是彻夜不止,可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烟儿缓缓走进书房,因瞧不见里头的景象,只能伸出手摸黑着往前走去。

才走了两步,便摸到了一处宽阔温热的胸膛,她下意识地想伸回手,却被一股大力往前扯了一把。

下一瞬,她已陷入了这温热的胸膛之中。

气息严丝合缝地勾缠在一块儿,烟儿好似是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挣扎着从郑衣息的怀抱里挣脱而出,将翘头案上的烛盏点亮。

烛火昏黄,让她瞧见了眼前郑衣息的模样。

他正立在窗旁,左手腕不止何时割伤了,正有丝丝密密的血痕不断向下渗,可他却好似无知无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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