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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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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六年级生活没什么过多值得讲的。

朋友的离世令她消沉了足足几个月,但她还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对付课业和钢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舅舅在她搬过来之后就不那么忙了,仿佛真的承担起她父亲甚至母亲的角色。

当初她提出和舅舅一起生活时,遭到姥爷和陆妈的一致反对。

姥爷一方面愿意将子孙养在自己膝下,另一方面认为纯粹在陆妈这里将被照顾得更好(良辰不就是被陆妈养大的吗);陆妈同样担心年轻人怎么会照顾孩子(在陆妈眼里,叶怀朴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另多出一份担心:“老人都还在,哪里有外甥女跟小舅住的?再说过几年就是大姑娘了,怀朴还没成家,多不方便。”

但后来她还是成功搬过去了。

纯粹不知道舅舅怎样说服了顽固的姥爷和比姥爷更顽固的陆妈,只记得离开时,陆妈在厅里拉住她嘱咐了又嘱咐:不要跟舅舅学坏乱吃洋食啦、空调不要开太冷啦、想吃陆妈做的饭就随时回来啦……

叶良辰插着兜隔着二楼栏杆,垂着眼皮短促瞧他们一眼就回房间去,屋门摔得震天响。

她已经很久没跟叶良辰说过话了。

周末,舅舅会带她去看望姥爷,有时候陆妈会说:“淇奥也来玩了,不去跟他们一起玩吗?”

可纯粹觉得叶良辰不会想和她一起玩。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舅舅家,更喜欢跟舅舅待在一起。

她喜欢这里的一切。

喜欢舅舅对她无所不包的温柔,喜欢屋子里若有若无的咖啡香味儿,喜欢书房里偶尔泄出的悠扬音乐,喜欢舅舅翻过书页时轻微的摩擦声,喜欢阳光隔着百叶窗一棱一棱映进屋里,喜欢舅舅给她吹头发时手指轻轻按摩头皮的惬意,喜欢听舅舅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姥爷和陆妈从不提起妈妈的事情,叶良辰更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说话——更何况他年纪不大,关于妈妈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舅舅则从不忌讳,他说纯粹有知道这些的权利。

舅舅说,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好,姥爷整年忙于部队上的事,几乎不着家,自己和家里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是陆妈带大的。陆妈?陆妈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姥爷家做事。姥姥走得早,陆妈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他们母爱的空白。

纯粹问,妈妈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呢?

舅舅端详着纯粹,眨眨眼说,纯粹和妈妈长得很像。

舅舅又说,当年纯粹妈妈和那穷困潦倒的诗人私奔,家里人都是不看好的,但谁都没想到她会生下一个和自己这么像的女儿。

纯粹又问,那爸爸长什么样子?

舅舅想了想,说,是个长相清秀的男人。会弹吉他,写得一手好诗,那个年代多数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纯粹想起躺在床上讲话都口齿不清的爷爷,以及和多数普通村妇无异的奶奶,她想象不出会写诗、会弹吉他、长相清秀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舅舅讲述这些时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眼睛里仿佛流露出追忆的神情——当年舅舅和妈妈关系一定很好,纯粹想。

在这里住得时间久了,也会知道舅舅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纯粹有时候会在半夜渴醒,去厨房找水喝。经过客厅时打开灯吓了一跳,舅舅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的。

他不像电视剧里的深沉角色那样,神秘而冷酷地隐在黑暗里抽烟或者喝酒。

手上什么都没有,两只温暖的可靠的漂亮的手松松交握在一起,就那样在黑暗里静静出神。

骤然亮起的灯光令他眯了眯眼,魂魄很快归窍,随即温和地看向纯粹:“睡不着吗?”

纯粹摇摇头,说只是口渴了。

她没问舅舅是不是睡不着,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开灯,宁愿沉浸在黑暗里。

纯粹认为,大人做出的事情自有他们的道理,很多事情是向小孩子解释不明白的。

不过,令她不得不在意的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舅舅在黑暗里的眼神。很空,十分无神,眼神似乎聚焦到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头,这和平日里温柔的舅舅大相径庭。

可她终究是没再多问——也许很多事情,都是“长大就知道了”。

她还知道舅舅也有脆弱的一面。是的,舅舅也会生病。

在一个下雨的周末,纯粹起床后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桌子上也没有早餐。

也许舅舅又去忙了吧,纯粹恹恹地想。她一向很珍惜没有钢琴课的、能和舅舅相处的周末。

舅舅从来不像姥爷似的把自个儿独自关在书房里,他慷慨地允许纯粹占领一半办公桌(尽管纯粹卧室里有自己的小书桌)。纯粹每每抬头看见舅舅轻蹙着眉头处理工作,或者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翻书,或者执着毛笔立在桌子前头,蘸得笔尖浓墨稠滴,狼毫再兜不住墨汁扑徒落在宣纸上,纯粹心里惊了一惊。

舅舅也正好抬头,笑吟吟地问:“纯粹来试试?”

“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舅舅也不会。”叶怀朴将毛笔递给纯粹,笔杆上还残存着令人神往的温热。

纸上突兀扭着一个墨汁怪圆,像一只没长瞳仁的眼珠。

“画吧,纯粹。”舅舅弯起温柔的黑漆漆的眼睛,轻轻说:“这只是一支毛笔,拿起它不需要证明什么。”

是的,拿毛笔不需证明自己会书会画。当你拿毛笔站在桌前头,自然就有人认为你会——倘若边上再来几位作捧,多数人就一定对此深信不疑了——尽管你从来不会画画。

那是舅舅试图教会纯粹的第一个道理,可惜纯粹没懂。

纯粹现在在做什么呢?周末的纯粹看到舅舅的鞋还摆在玄关,意识到舅舅可能并没有出门。

真是稀奇,舅舅赖床了。

纯粹敲敲舅舅的卧室门,屋里没有动静。

恐惧感慢慢从脚底爬到心脏,难道舅舅也要像风铃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吗?

门没有反锁,轻轻一拧把手就开了。屋子里光线很暗,窗帘遮住大半个窗户,隐约看到床上隆起的黑色弧度。

“舅舅……”纯粹轻轻喊:“舅舅,您醒着吗?”

舅舅没有回答,他背对着她躺在床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舅舅……”纯粹颤栗着走到床边,慌张地轻轻推推舅舅——好在还是温暖的——纯粹庆幸地想。

“……纯粹?”床上的人坐起身,声音里透出浓浓倦意,声音有点儿发哑。

一只手轻轻落在发顶,熟悉的令人鼻酸的声音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纯粹将哽咽声咽进喉咙里,跪在床边,手紧紧抓着舅舅的胳膊,好像抓住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鸟雀。

“您没起得这么晚过。”纯粹抬头看着舅舅,屋子里光线仍然很暗,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我以为您出意外了。”

叶怀朴笑了,拍拍她的肩,说:“不怕,舅舅死不了。去把窗帘拉开。”

纯粹依言去拉窗帘。这时候快中午了,大量的阳光从窗户里泄进来,亮得刺眼。纯粹眯了眯眼睛。

她听见衣柜门开关的声音,舅舅或许要拿衣服来换吧?这样想着,纯粹打算知趣地离开房间,一转身却看到舅舅正握着一支刚从衣柜拿出来的细长金属棍,手摸索着重新回到床边。

这个动作由正常人做起来十分怪异。

因为人有眼睛,做事前习惯先观六路;而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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