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舒年看着血从昏迷的流月额心溢出,像蜿蜒的小蛇沿着脸颊划出一条血痕,映着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显诡异吓人,顿时感到肺腑中剧烈的一痛,立刻捂住喉间泛起一阵干呕,他不是没杀过人,更不是没见过别人死在自己面前,二十年前藏锋将皇室驱逐出紫原城的时候,也曾大开杀戒将所有不服从的声音强行镇压下去,他见过尸横遍野的景象,却不知为何,那种恐惧竟然远远比不上眼前这看似轻轻的一戳!
白骨也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像拧火柴一样拧下流月带着修罗骨印的那只手臂,然后将人丢到他的面前,笑咯咯的道:“多亏了御史大人鼎力相助,否则他们要将我的骨头放到固定的位置上都不容易,这段时日我也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动,明明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却偏偏对自己的妻子格外心软,此次还特意分散人手专程将她送走,呵呵……当真情深义重,让人羡慕。”
这样讽刺的言论,让舒年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白骨把玩着那只血淋淋的手臂,不急不慢的接道:“看在你将流月平安护送到我面前的功劳,这次我就大发慈悲的放过你们夫妻,你想把她送到哪里去呢?东济肯定是不行的,距离东济最近的流岛有灵冠、双溪、苍图三座,皆在三千里左右,你随便挑一个,如何?”
“你什么意思?”舒年倒吸一口寒气,瞳孔骤然收缩,白骨看着他发青的脸,眼里露出讥诮的光,一个字一个字讥诮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东济很快就要完蛋了,但我愿意放过你们两个,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东济……会毁灭?”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它,微微一愕,“不可能!当时流炎和我谈好了条件,他们只要遥海以北的土地供族人生活,遥海以南会还给我!”
“还给你?”白骨哈哈大笑,发出嘲讽和不屑的声音,“我要是不骗他,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帮我复生?我骗长老院,长老院骗他,他骗你,你再去骗普通百姓,哈哈哈哈,很公平吧?”
“你……”舒年一阵彻骨的心寒,在他分神的一瞬,白骨的手毫不留情地勒紧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喃喃催促:“我好心给你活命的机会,若是不想要,那就和东济一起等着坠天碎裂吧,我数到十,你自己决定。”
坠天碎裂……这四个字是所有流岛的忌讳!意味着悬浮于空的流岛会迎来四分五裂的毁灭,然后如流星一般彻底湮灭,不复存在!
“一、二、三……”白骨开始计数,像灾难的倒计时,每个字都像惊雷在他心底炸响。
他是厌倦了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想要借墟海之手反杀藏锋夺回政权,哪怕失去半数的版图,他依然可以在遥海南岸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他不会再被任何人歧视,不会再低声下气的讨好达官贵人,也不必依赖老婆的家世去费力讨好,他能将孩子从紫原城接回来,给音音一个完整的家,不再分离,不再思念!
“四、五、六……”
第一根修罗骨种下之后,躲在附近不远处的探子就曾向他汇报过当时的情况,说是全城被一种看不清的雾霾笼罩,不知道内部究竟是何景象,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萦绕的雾霾才一点点散去,但是城内再无人声,如死一般寂静渗人,那些打翻的桌椅,散落的食物,被撕碎的衣物,无一不在诉说着城内发生的惊恐。
那时候他就清楚“修罗骨”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东西,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推翻藏锋,哪怕亲手害死自己的百姓,他也必须狠下心继续前进。
从第一座昭城开始,到第十二座的离州,已经有超过五百万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段时间他一如从前冷静的在江陵静观其变,看着满城依然悠闲度日的百姓,也从未有过丝毫的犹豫——他要将江陵这五百万人作为最后的献祭,换取遥海以南全新的政权。
可是这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北斗大阵成型,会让整个东济毁于一旦!
舒年全身发抖,虽然脖子被掐住,脚下还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步步的后退,眼神绝望而疯狂。
“七、八、九……”白骨咧嘴对他笑,不让他挣脱,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森然的白骨在喉间划出一道血痕,他故意停顿了一瞬,清晰的念出最后一个字,“十。”
在这个字脱口的同时,白骨之手毫不犹豫的扎入舒年脖子,正当它想要拧下这个人的头颅之时,倏然瞥见一束寒光从下方刺出,命悬一线的舒年死死紧握着防身的短刀,以最后的力气挑开它一直捏着的断臂,然后口中默念起术法的呢语,灵术隐于风和海中,让他得到一瞬的喘息。
然而,他却没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去逃命,而是孤注一掷的扑向那条断臂,想要以全部的力量去摧毁手心的修罗骨印!
“痴心妄想!”白骨冷喝一声,抬手散去幻术,无数红光像利箭一般朝舒年刺入,生死一瞬之际,密集的乌云被凶悍的刀气搅散,古尘的刀影宛如流星砸落,重击在海祭坛上,一刀拦住白骨的攻势,又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拎住重伤的舒年,他脚步轻点之间,人已经稳稳的站在盘旋空中的机械云鸟上,冷然回首凝视了一眼废墟中傲然独立的魔神之骨,又用力拧开云鸟的舱门,带着舒年一起跳了进去。
:孤注一掷
云鸟的机舱内,原本还在专心驾驶的人看见舒年御史被个陌生的年轻人拎着衣领直接丢了进来,没等他本能的出手营救,反而是舒年暴躁的挥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他满身都是血,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五个鲜红指印,血水还在“噗噗噗”不断往外喷溅,而他却旁若无人的失声大笑,一边笑,一边以极端痛苦的神色抬起双手捂住脸,那笑声比哭还要让人心惊无语,吓的手下人也哆哆嗦嗦退开,不敢再吱声。
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让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也让他更加痛苦的咳嗽起来,整个机舱内充斥着说不出的压力,他用力抓着那只用生命抢回来的断臂,一双眼睛通红的紧盯着手心上那个复杂的修罗骨印,然后疯子一般直接用手指甲妄图将咒印抠去,他曾以为这是唯一的希望,是帮助他扭转命运的那只手,他一直那么坚信这场孤注一掷的博弈是政权的角逐,可是结果呢?这是阴谋,是灾祸!是要借他的手亲手毁掉赖以生存的东济!
他恨得是藏锋,恨得是这个世态炎凉的社会,但东济……东济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他再怎么罪大滔天,也不忍心亲手拖着自己的国家一起去死!
“哈哈,哈哈哈!”舒年失去理智的大笑着,眼睛里却赫然燃起一股杀气,自言自语的喃喃:“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从昭城到离州,五百万人被修罗骨吞噬杀害变成恶灵,我眼都没眨一下,我甚至每天做着美梦,幻想着决战胜利之后,我也要让他藏锋好好品尝一下这些年我受到的冷遇和白眼!还有江陵,哈哈哈……江陵还有五百万人呐,每天夸我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可我却在计划把他们变成魔神的祭品,让他们为我的反攻铺好最后的道路,我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我却、我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
他又哭又笑的看着怀中的断臂,手指甲还在用尽全力的想抠去那个咒印,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又咧嘴自嘲:“我他妈也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连下面那个魔物都不知道动了什么恻隐之心答应放我和音音离开,可我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它手里去抢下这只断臂!你看、你看她手心这个东西,我抢回来有什么用,我根本没办法消除,这是我一手造的孽,直到最后我才想着补救什么!真他妈是个神经病!”
话到最后,舒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变得极其嘶哑而尖锐,宛如砂风吹过沉重的锈剑,然而那个声音却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萧千夜本是一直沉默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