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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t8-2/冷调

 

少年半跪在地上,躬身低颈,衣服上蹭上大片血迹,一手小心翼翼地托在nv人脸上。

指尖颤抖得厉害,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还在涌出血ye的伤口处。

“……没气了。”他说。

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喃喃自语。

“……什么?”阮嘉梨还处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恍惚,听不真切。

nv人横躺在地上,手和脖颈都无力地垂下,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少年的指尖在nv人狰狞恐怖的伤口处停留片刻,缓慢地收回手,在k子上擦了两下,蹭g净血迹,然后再度轻缓地伸出,缓慢地,轻柔地,合上了nv人的眼睛。

皮肤还是温热的。

手指并拢,手心向下,手背朝上,保持着覆盖在她眼睛位置的姿势,久久不愿拿开。

“……我妈不在了。”

仿似喃喃。

裴时璟盯着方少如的脸,一眨不眨地望着。

她的神情其实并不痛苦,反而很平静,很安详,一如临别时,yu言又止的那一眼。

裴时璟或许知道她那时候想说的是什么。

nv人满身伤痕,捏着碎瓷片望来的时候,情绪浓烈到根本难以招架。

但他竟然后知后觉地懂了。

那是愧疚。

她知道。

她全都知道。

方少如也并非全无清醒的时刻,只是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总是愿意自我沉沦在麻木的状态,迟钝却平静,感知不到痛苦,这样最好。

但她也会间歇x清醒过来。

旁观者总是容易很轻松地说,不在意就好了呀,各过各的不好吗,你就当没结过这个婚,可是只有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才有资格作出属于自己的评判。

才有资格痛苦而又坦荡地说,我跨不过。

我做不到。

她从前也会给予他应有的陪伴,会在床头温声讲睡前故事,会在工作日的早上起来为他做早餐,会为了他无数张奖状而骄傲自豪,逢人便说我们家小璟有多优秀多优秀。

还会特意跑几条街去冲印照片的店铺,将一家人每次出门游玩的照片冲洗出来,塑封装裱,再规规矩矩地挂在墙上划定的特定位置。

也是和满过的。

记忆里属于母亲特有的怀抱和馨香都是真实存在的,消逝的时候,也更像一场飓风。

摧枯拉朽地摧毁掉所有残留的建筑,把过往的一切都变成难以回首的过去。

看不得,触不了。

方少如站在那里,站在丈夫倒下的身t几步之遥的地方,跟他说,对不起啊小璟,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可是yu言又止的那几秒里,她在想什么呢?

想说妈妈其实没有怪过你。

想说,我儿子就是很优秀啊,生来就很优秀啊。

想说,我一直一直都很为你骄傲。

裴时璟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一位被神智不清的母亲哀求着变坏,被b迫堕落的小孩,被讨厌自己的人握住把柄,要求他永远永远不能再崭露锋芒的少年,能做什么呢?

他也同样想要方少如解脱。

尚未成年的少年穿梭于街巷之间,在灰se地带游走,在边缘地与人打交道,试图寻到一种较为平静的方式。

但他没来得及。

因为方少如看穿他了。

她的勇气不是突如其来的。

唯唯诺诺许多年,囿于婚姻、情感、不忠与背叛,像是被几乎完全驯化的羔羊,哪能一朝之间变成举起利刃的反抗者。

因为她看见了裴时璟的药。

争吵摔倒之时,箱柜倾倒一地,被藏在ch0u屉最深处的药瓶也未能幸免。

纷繁复杂的化学式印在后侧,咕噜咕噜滚到她眼前。

as2o3。

饶是方少如事情忘得再多,这个教过许多年的,最简单的知识也不会忘。

三氧化二砷。

又或是,它被大众更熟知的名称,叫做砒霜。

裴时璟是动过心思的。

他想,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不去杀个人吧。

既如她所愿变坏,又让她解脱了。

还能以最道德败坏的罪名加身,让另一个已经离他很远的nv孩,永远坦荡明亮地开心,不为他的贪婪和恶yu买单。

多么完美的计划。

在毁掉自己这一件事上,他也在要求利益最大化。

但方少如看穿了。

于是她沉默地承受着许多年来未曾休止的侮辱和殴打,费劲地将那个小药瓶攥紧,深深地将它揣进自己的兜里。

然后翻身捏住碎瓷片——

帮他做了这一件事。

像是母亲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裴时璟的错。

他不欠她的。

相反,他才是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里,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她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做错,不应该为她的遇人不淑和优柔寡断买单。

于是她站起来,看着禁锢她的枷锁脱落,看着羊圈的栅栏倒塌。

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方少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以前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于是她看着裴时璟,有许许多多的话涌上喉咙口,又通通被咽下去,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说我其实没有怪过你,我其实一直一直都为你骄傲。

没有说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没有说我不想留给你一个jg神病妈妈,留给你一个杀人犯母亲,在某些时刻把你弄伤,要你顶着所有人的压力,还有我的指责。

她全都沉默了。

带着那瓶不知道归属于谁的化学药品,染过血的瓷片,永远地沉寂了。

只是她大概没有想过。

从此以后,裴时璟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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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8-6

耳边一切声响好像都笼着一层纱,只是机械地从耳边流过,并不进入大脑。

裴时璟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b仄狭小的鱼缸里,水从四面八方灌来,淹过口鼻,漫过耳边,把整个人都按在看不见光亮的最深处。

他感到有人在客厅里四处走动,身影在余光中晃动,像小时候跟方少如一起去看过的皮影戏。

舞台上灯亮灯又灭,曲终人散,观众席上却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还感到有人来拉他的手。

拽住他的衣袖,试图将他从渐冷的身t旁拉开。

一双手,两双手,他在恍惚中后退,看着方少如离他越来越远,像时光隧道中飞速的穿梭。

他还感到阮嘉梨冲上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裴时璟。

好奇怪。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她的t温。

多久没见了呢?

不知道。

他总是遥遥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在暮se中背对着他走远,一遍又一遍。

他还在夜se下看过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裹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光着腿在街巷中反复奔跑,焦急地寻找。

寻找他手里那个玩偶。

他送给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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