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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灵画的女儿与她长得真是相似。」

李鸿岁接过了下属奉来的茶,喝了一口。

竺允道看着他,没有正面回应:「听你叫画儿的名字,便觉得她被玷污了。」

是的。竺允道在许久──许久以后,才睁开了眼看向李鸿岁,而这么一开口就又是挑衅的言语。

画儿!画儿!──又是那个自己无法叫出口的名字!

李鸿岁眼里的杀意一爆一收,又在眨眼间回归了平静:「你觉得她被玷污、是你的事。……当年接生的太医确实说道你的养女后颈的胎记与我女相同。」

「那、又如何?」

李鸿岁道:「不如何。也怪不得你让她从母姓而不跟你姓竺,我便想着你确实没那个胆量敢这么做。」

竺允道的回答仍是那样平淡:「是这样吗?」

李鸿岁也懒得计较这么多,继续道:「朝廷和外族的比试虽然还没到,但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情却是可以在这里直接说明。」

竺允道这回没有回话。

李鸿岁摸着鬍子,带着点得意的语调道:「我要我的女儿认祖归宗──这点用在要求你的事情上,恐怕还略嫌宽容。」

竺允道听了冷笑一声,道:「你的女儿?凭什么?」

李鸿岁的语气强硬:「就凭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竺允道轻蔑地笑了笑:「但画儿却要让我将她的女儿永远带离是非之地。」

李鸿岁听了重重地吸了口气,道:「那时兵荒马乱,你又岂知……」

竺允道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红凝的一切都和画儿如出一辙,究竟有几分找得到你的影子呢?……再说,恐怕你也未曾关心过你的女儿半分半毫吧。」

是的,柳红凝浑身上下,究竟有多少模样与李鸿岁相似?

那略尖的耳朵、略扬的眼尾,然后呢?

在这一时半刻间,李鸿岁竟然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是以,他瞪着竺允道的眼神越发狠戾:「她像灵画便好,她不是你的『柳红凝』,是我的『李怀铃』!」

「怀铃……怀铃?」反覆念着那不曾听过的名字,竺允道的眼神瞬变,接着转而近乎狂妄似地哈哈大笑:「李鸿岁!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心思吗?」

「竺允道!」

竺允道的声音冷然:「李鸿岁!虽然当时佈下计谋的是你,但最后没依着画儿的意思带她远走高飞的是我!那时只以为你至少会善待画儿,但想不到……哼,想不到你却自始至终都将她和她的女儿当成物品、而不是个人!」

「闭嘴!」李鸿岁猛然一喝:「就凭你,没资格和我这样说话!」

「喔?资格?」竺允道讽道:「便只有在这时才拿出宰相大人的官威吗?……李相不愧是李相,连这点都足以令人发笑。」

李鸿岁直瞪着眼前他想要千刀万剐的人。

竺允道!

竺允道他不同了。

应该说,竺允道恢復了原本的竺允道。

而不是那个已然欲消极远世的竺允道!

自然,也不是那个能够吞忍一切的竺允道了。

李鸿岁怒瞪着竺允道,没有说话。良久、才勉强恢復了平静道:「总之,我会要回我的怀铃……哼,柳红凝这名字,从此以后将不復存在。」说罢,便转身要走。

「喔?」竺允道听了,不禁笑道:「但是,那名字可是除了红凝本身以外,画儿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

李鸿岁驀地停下了脚步,看着竺允道的眼神又惊又怒,然而竺允道却没有再回答他隻字片语,而是再度闭上了眼睛,养神。

依稀记得那两人还年少的时光……柳灵画大着胆子与自己谈论着未来孩子们的名字,两人脸上皆红得通透,是个好日子!却想不到那样的日子在往后从来未曾时现,直到柳灵画抱着孩子要求自己带走的那时。

凭良心说,他厌恶李鸿岁,却未曾羡慕他能和自己的爱人共结连理。然而每当想到李鸿岁能光明正大地与其「妻」出双入对,他就要嫉妒地发狂。然而却每每想到每个月朝廷命妇要入宫请安,又或者柳灵画归寧之日、他就能在远处见到朝思暮想的伊人时,便总会忍住心中千万酸楚、在王府继续过下去。

或许这么多年来,唯一让他最痛、最痛的是从柳灵画身边把红凝接过来的那时候吧?

那时柳灵画切合时宜地说着「要回到丈夫身边」时,他的心彷彿被千刀万剐。

「丈夫」。

明知道是自己的懦弱让自己放弃了如此美丽的一切,却仍然能为了自己无法成为的那二字发狂。

纵然明白柳灵画是要为自己和女儿争取时间。

纵然明白柳灵画所作所为是为了当初不敢带她远走高飞的自己。

丈夫?

哈哈……

丈夫!

竺允道的鼻头不觉一酸。

良久,才将这一切的事情暂且拋诸脑后,真真正正地闭目养神去了。

待到怒气冲冲的李鸿岁平復了心情后,方才发现自己早又坐在偌大的书房当中发愣。

发愣吗?

他忽地想嘲笑那权倾天下、一人之下的宰相──如此的自己。竟然能为一个女人倾心……以致女人死去的多年后仍无法从过去的一切中脱逃。

他的嘴角忍不住扬起。

这,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或许,他正在自己的人生当中进行一场游戏,一场名为逃脱牢笼的游戏。看自己究竟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逃脱柳灵画给自己建筑的牢笼,又或者是自己给自己关进去的牢狱?

李鸿岁兀自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而后又自顾自地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笑什么呢,宰相大人?」

李鸿岁听着那沙哑的声音,微微将自己的微笑变了意涵,而后将双眼投射在来人脸上。

那人皮肤粗糙,但却不像是岁月所留下的痕跡,而那对略小的眼睛则非是炯炯有神,而是一股带着逼迫人的压力。

李鸿岁在那人的直视下波澜不惊,倒像是面对寻常的访客一般神色自若:「钱中枢,久歷沙场,你却是没变。」

「你却不若家乡一般憨厚了,老狐狸。」

「你我同乡,远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相府,你在说什么呢?」李鸿岁笑了笑,道:「怎么,把我的人砍翻了?怎么没人通报一声?」

「他们还有命被我砍第二次?」钱中枢露出了轻视的表情,道:「倒是你身边那俩门神,怎么不见了?不怕我一桿槊把你戳翻?」

李鸿岁听了大笑:「你那短槊恐怕刺不进我这满腹黑肠!……明人不说暗话,老钱,这次又怎么了?」

「就别亲暱地叫,」钱中枢冷笑一声,道:「任谁都晓得你李鸿岁恨透了十数年前的那场叛乱和反叛的所有人,你可别跟我说你忘了我也参与其中!」

李鸿岁对于钱中枢的这话表现地倒是轻描淡写:「我可没忘啊!你不是在参与叛乱前就被那僭越称帝的番邦封为藩王了吗?」

「喔,」钱中枢嘴角一斜:「你不说我都忘了啊!那叫什么王?鲁屠王?……」

「卢屠王。」李鸿岁纠正:「那时你们的动向竟然尽被我天朝掌握,但却没有人有一网打尽的意思,真是可笑。」

钱中枢笑了:「还不多亏那个前宰相卢道因?他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却是盘踞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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