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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好莲蓬,递给剑子,抬眼便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佛剑。圣行者庄严肃穆,气势凛然,渔女心知他是佛山修者,连忙低头,双掌合在胸前,虔敬轻念佛号。
佛剑也同她见礼,眼睫低垂,眉目慈悲。
不知为何,剑子总觉这一刻他是在笑,但若说是哪里在笑,又说不出。
那串檀木佛珠坠在他腕上,颇有些安宁人心的分量。剑子心中触动,却难以言说。
天气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热了。
剑子抱着两个莲蓬,继续领佛剑往巷子深处走,刻意避开屠宰牲畜的场所。绕着血腥,两人越走越偏远,沿街店家越发稀少,最后只能在路边喝碗白粥填肚子。
剑子剥了一支莲蓬,倒出来十九颗饱满的莲子粒。正巧,佛剑给他的佛珠是十八颗,再加上一枚主珠相平。
他捻起一粒,利落地剥开表皮,修长手指带着剑茧,轻巧剔出苦涩的莲心,而后将一整颗白生生的莲子投进佛剑的碗里。
“······”
佛剑抬头看他。
“吃东西有点味道不好吗?”
说话间又剥出一枚,他寻了个小碗盛着,用手肘推向佛剑那边。
“现在吃完了,你在船上吃什么?”
佛剑倒是很明事理。
剑子指尖一顿,环顾周围,确实不见做生意的人家。
“咳……,”他捂嘴轻咳一声,“那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剑子的运气一向不差,他对这一点很自信。果不其然,往江岸行去的路上就有卖糕点的,来往商户在此落脚,多少要坐下喝杯茶或是买些吃食,故而种类也多。剑子摸着下巴在怀山药和枣泥糕之间犹豫不决,买些冬瓜糖用来配茶似乎也是不错的打算。佛剑则是径自去了岸边。天气炎热,愿意顶着烈日开船的船家并不多,佛剑不愿他们受此苦厄,只租了一条两人小船,准备渡河。
谈好了价钱,他便寻了无人处坐着,自己暴露在炽热阳光下,将林荫让给休息的船夫。剑子提着两包糕点,兴冲冲准备上前。他在炎炎午后里瞥见佛剑沉默如同石像的背影。
佛剑啊佛剑……
两脚不由自主折返而去,剑子在伞摊前停住脚步,他买了把二十八骨的,试了试,颇结实。
这下可是大出血了。
现在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那串檀木珠了。
剑子撑开伞走过去,将佛剑笼在伞下的阴凉里。
佛剑说:“我租了船。”
“那就走啊。”
他嘴上这么说,仍是站在佛剑身后,于是那片阴影也不动不摇,在无风的夏日凝固成石板上抹不去的暗色。
佛剑起身,在江边掬了一捧水洗脸。一只小鱼苗游过青苔依附的石头,光滑的鳞片无意间擦过他的指尖。
“它好小,”剑子也蹲下来,用水淋了淋额头,“不过总有一天会长成大鱼吧。”
“嗯。”
“走吧。”
小舟摇摇晃晃破开波浪,白色的日光把江水照得刺目,剑子放了帘子,继续剥他的莲子吃。佛剑在一旁打坐静修,嘴唇轻轻翕动,不知念的是哪一篇经文。几分阳光越过竹帘的间隙,在他脸上落下带状的条纹,光影深邃了英朗的轮廓,如伴古佛青灯,一派肃然淡漠。
剑子想起早上的笑影,不自觉地在佛剑脸上寻找踪迹。其实笑并没有什么稀奇,佛剑也不是不会笑,只是那一霎,他看到了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佛剑,一个离他很遥远、离尘世也很遥远的佛剑。
修道修到最后,是不是就真的众生平等了呢?
剑子扪心自问,还不能解答这个难题。若是下次再见到他师父,就将这个问题抛给他,看看他老人家修炼了那么多年头,会否有不一样的心得。不过,能不能得到答案并不重要。他只是想看看道尊为难地翘起两根长胡须的样子。
剑子啊,你命中有劫。
他师父捋着长须对他说。
咱们修道的,谁命里还没个劫数啊。
剑子完全没放在心上,施施然以待。
道尊就长吁短叹起来,恨不能吹出一口气,把他从豁然之境的安乐窝里吹出去。
要是普通的劫也就罢了,你这一劫……
哈,是多大的劫数?渡过了能有多少功德,渡不过又会有什么后果?大不了我也替您老人家算一卦,让您也体会下忧心忡忡的感觉。
你啊···
道尊又叹起气来。
三清道法,历劫渡人。身处其中,显隐莫测。
往北岭去吧,那是你的机缘。
也是你的劫数。
他难得严肃,剑子不得不认真起来。
认真地跟他师父提了另一种可能。
要不我去找找佛剑,让他念几段经文替我消消灾?师父你也可以去找天佛尊聊聊天,总比在这里替我担心来得强。劫数么,占卜出来也没什么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他师父扬起拂尘,像小时候教训剑子一样,直接把他赶出了豁然之境。
你可是个道士,念什么如露亦如电,要念也得给我念道法自然!
剑子拔腿就跑,幸好他的豁然之境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被他师父来了这么一回,损失也不大。
我是道士啊!他一边跑一边回头跟他师父喊。当和尚要剃度的,会光头诶。
这么一溜就溜去了佛山,遇上了佛剑,坐上了向北的船。
剑子稍稍撩开些帘子,看着自他眼前流逝而去的江水。水面荡漾着,光点闪烁,他看不清自己,反而眼皮发倦。闷热的天气让他心神怠惰,难以避免地生出困意,想找佛剑说话,又不想打扰他的修行。剑子百无聊赖地剥着莲子,含一颗在嘴里,清苦的滋味分外解暑,比软塌塌的枣泥糕要诱人得多。
等到一天最热的时候过去,江上才吹来含着凉意的风。剑子卷起船帘,就着小炉烹起热茶。此次去佛山,他算是满载而归,西山古寺的梵茶用于路上正好,不过可惜的是,他掷在山谷里的苹果核从未发芽。
佛山的茶叶有很清新的香气,莲心般微微苦涩,非常简洁质朴。剑子烫了竹杯,盛起一盏青碧,稍微解去船舱里沉闷的空气。白雾熏熏,扑面而来的湿润,仿佛染了无味的戒定香,沾染一缕禅意。
待到日落,流水绿波已成满江绯色,落日如同熔金。天地浩大,这一叶扁舟便显得极狭极小,然而小小船舱,竟也能装下他和佛剑两个男人。
佛剑终于念完了他的经文,轻缓抬眼,瞳仁淡淡地发光。釜里的水又滚了,剑子忙舀了一勺救沸,而后分与佛剑一盏。佛剑接了,心思还在发散。
剑子静目看他。
佛剑与人相处时,总保持着极专注的倾听,此刻心神不属,想来另有所思。他是在为那些船家祈福吗,还是在为岸边的商户盼望生意?又或者是,他包容天地、涵盖众生的渡世大愿?
应该是最后一种吧。
剑子暗暗在心里想着,自认为明了。他没有问出口。
两卷十三品地藏经,度脱的是谁的祸福。
小舟乘着水流风势,千里江陵不过数日。水路就此行尽,而后一路向北,重峦叠嶂,群山阻隔,山崖尽头便至冰雪不融的极寒之地。
他们两人在山下歇脚,补充了些干粮。越往山中,人烟越是稀少,一切需在入山前准备万全。这里水路亨通,鱼龙混杂,不比佛山脚下,见佛剑和剑子两人做修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