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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间我过来看望小七,见小七拿着一本书卧在榻上, 身边两位婢女伺候着,一位手里端着瓜果点心,另一位在旁扇风,而她脚下有水流声,我看了过去,原来底下还有一位婢女在替她洗脚。
洗脚的婢女身材太过消瘦,又是半跪在地上,不容易被瞧见,我瞧那婢女左脸有块疤痕,认出她是哑女,不过她今日没有带面纱。
小七见我来了,也十分随性,让我自个找地儿坐。我瞧见书上的封皮《花墙柳》,瞧书名就知道是民间哪个书生写的话本子。
我上前将书夺来,小七情急之下站了起来,一脚踩在盆里,洗脚水溅了哑女一脸。我连忙弯腰用袖口替哑女擦拭,小七趁机从我手里抢走话本,见我对一个婢女如此贴心,不满道:“一个下人而已,至于吗?”
我问她:“脚洗好了没有?”
她的脚已经泡到发白,显然洗的差不多了,可她却往榻上一坐,“没有,继续洗。”说着把脚重重地往盆里一放,洗脚水又溅了哑女一身。
她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别人的窘态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哑女也只是随意抹了把脸,就弯腰继续洗。
这时,她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解开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摸出一把铜子,丢在洗脚盆里,“这是小姐赏你的,谢恩吧。”
哑女面不改色地伸进盆里,将铜子一个个捡起来,对小七磕头谢恩。
小七打了个哈欠道:“行了,都出去吧,我要睡了。”
哑女替她将脚擦干,端着洗脚盆退出去了,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哑女除了默默承受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我想找小七谈谈,让她莫要如此苛待她,可小七的做法似乎也没什么错,她虽然待哑女并不算好,可该给的钱半点都没少,要知道任何一个皇权富贵家里,动辄要下人性命的事时时都在发生,那些奴才们也只能逆来顺受,他们的背是驼着的,腰身也从未直起过。他们能这么做,小七自然也可以,要怪也只能怪她们二人命运不同。
我忧思满怀,只能坐在屋檐上饮酒。
我对哑女的愧疚一日多过一日,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一个两全的方法来改变她目前的处境;另一方面,则是我对小七的偏爱。
哑女的处境并非是我造成的,也不是小七,而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些苦都是她生来就注定要吃的,因为她生来就是奴籍,这是她的命。
可若……她才是楚思呢,我还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当然不会,我会带她离开。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我的私心罢了。
又过了三年,两个姑娘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小七也越发生的亭亭玉立,眉眼也像极了楚思,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楚思的影子。而哑女,依旧是个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女,他们都唤她哑娘。
短短三年,我看到了贾家从鼎盛时期到迅速衰落的整个过程。
武宗皇帝高齐常年对北境发动战争,军资消耗巨大,再加上各项土木,水利工程的建设,以及高位者的各种挥霍,大新国库早就空了。
国库一空,统治者自然就将目标对准了老百姓,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但百姓身上那三两肉能割出什么,因此,贾富贵这种爱拔尖出头的暴发户就成了统治者的第一目标人选。
贾富贵是朝廷养了十几年的韭菜,如今时机一到,就可以开割了。
贾富贵祖上是摸金的,因为刨人祖坟这种缺德事干多了,死儿子又死女儿,为了保住所剩不多的儿女,在贾小七出生那年,贾家就放弃了倒斗这门生意,改从商。
十几年来,贾家的丝绸、盐铁、茶叶、房地这些产业遍布大江南北,从扬州首富变成了整个江南的霸主。
成就贾富贵这头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猪,除了十几年前江南一代的时局外,还有朝廷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功劳,这正如我前面所说的,贾富贵是朝廷养了十几年的韭菜。
如今国库空虚,贾富贵这颗韭菜就应发挥出其最大的作用。朝廷开始垄断盐铁、丝绸,和土地的开发和买卖,普通商人不得私下製盐,製铁,否则一律判处斩刑;丝绸可以卖,但价格不能低于朝廷,土地只能租用,不得用于买卖。
因此,贾富贵这个江南最大的盐商就被抓去喝了几次茶,再深刻地教育了一顿,还收回了他那座七进七出的大宅子。
贾家一家老小被迫搬进了二进式的院里,甫一搬进这个院子,贾夫人同几个小妾,叔叔伯伯们差点疯了,他们享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哪里住过这么小的房子,要是隻住一家还能凑活,可贾家没有分家,一大家子的人都住在一块,必然是拥挤的。
如今生意已然是做不成了,贾家在扬州只剩下几间铺子,一年到头也产不出多少收益,养不活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于是贾二叔就提议让贾富贵重操旧业。
我得到这个消息难免担心小七会不会被卷入其中,下墓是个危险活,古墓里面,特别是以前的皇家陵墓,里面机关重重,我自不会让小七去干这种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