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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爱好,就是在本子背面用秃了的蜡笔绘画。
游纾俞向来认为她与女孩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甚至从来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直到某晚下了晚自习,看见那道怯懦身影被堵在学校后身的墙角。
画满画的本子被扯烂,四下纷飞。
她请来了教导主任,偏僻小镇,男人怠懒不爱管事,隻一次轰走了霸凌者,自此再也不理。
“帮她解决了几次事后,她总跟在我后面。”游纾俞声音很轻。
“我才知道,她原来是能听到人说话的,而且,她的画很好看。”
“我替她买了新的本子,试图在班上翻译别人和她说的话。有一晚,我逃了晚自习最后的十几分钟,因为看见她在卫生间被欺负。”
“可惜还是晚了,她全身都是淤青,头甚至流了血,隻好送她去医务室。”
后来游纾俞从旁人口中得知,女孩当晚被撕得粉碎的草稿纸上,画着她自己写作业的一幅肖像。
谣言自此而生。
她从始至终都低估了霸凌者的恶意,那些人甚至因为女孩与她的亲近,开始大肆传播风言风语。
甚至惊动学校与老师。
六年、甚至八年前,小镇与嘉平市区还靠七小时大巴车沟通,何等闭塞。
老师语重心长逼她离开优班,明里暗里讽她伤风败俗,会影响到身边的好苗子。
游纾俞并不在意,应下之后,就离开办公室。
却听闻背后的窃窃私语。
讲台上端庄的老师,背地里议论的声音格外刺耳,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被抛在这里”。
冉寻紧紧握住游纾俞的手。
单纯倾听,她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
上梁与下梁的比喻,她不愿多想。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游纾俞才极力压抑自己,避免落入世人眼中的“歧途”。
“没关系。”游纾俞回她一个很浅的笑,嗓音平静到不成样子,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被李淑平收养前,她好像隻算是人群中多余的一份子。
也契合她那时的名字,快溺毙在浑浊泥水里的游鱼。
“我装作不在意那些议论,但是很难。我不想自己变成他人口中的那种模样。”
“那意味着特立独行,自此抬不起头,受人讥笑。”
就像从小所经历的冷眼讽语,膨胀发酵后,变本加厉地再度落回自己身上。
而她拚尽全力学习,只是为了逃离小镇,在汹涌人潮中,做一个不被知晓过去的“寻常人”。
但就连变得寻常这种渺小愿望,最终也无法实现。
“她离开的那一晚,我跟着救护车一直追到嘉平市区的医院。睁开眼,看见裹着她不断渗血的纱布,闭上眼,也全都是红色。”游纾俞哽咽。
她自此变得恐惧医院场景。
不仅因为充斥嗅觉的血腥气,还因为女孩唯一的老迈外婆,颤着步子,扑在抢救室门口呜咽。
聋哑老人,掏不出钱,更说不出话,只是嘶哑哭泣。
而从学校赶来的负责人,全将矛头指在她身上,讽她“害死人”。
“冉寻。”游纾俞用指腹擦掉眼角湿气,自若说下去。
“从那之后,我发现,我没办法再在旁人面前和任何女性自然接触了。”
只是无意间碰到衣料,就会幻听、幻嗅,耳边一瞬充斥无数讥讽与责备。
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拉入那时红叶迸溅的冷肃秋季。
救护车尖锐的鸣声与消毒水气息交融,恶毒地重复着——“你是罪人”。
朝相反方向一味退避,最终仍然与“寻常”背道而驰,成为患有可笑隐疾的病人。
“你不是病人。”冉寻声音笃定。
她把游纾俞抱进怀里,为她隔绝开空荡墓园里吹来的凉风,觉得心臟被挤压揉搓,酸涩不已。
依旧扬起唇,柔声安抚:“你看,你这不是和我亲密接触了吗?我就是对你而言特别的那一个。”
她抵在女人耳畔,“你对我也是,纾纾。”
游纾俞肩膀止不住轻颤。
“你只要记住,你曾经帮助一个女孩短暂地摆脱泥潭,她因你而绚烂过,也真情实感地在这个世界上游历过,那就好。”冉寻答覆。
她顺游纾俞的背,“因为,这一切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
而她觉得那时的纾纾格外勇敢。
游纾俞埋进冉寻怀里。
低声发问:“现在还不算晚,对吗?”
她终究还是赶上了。
赶在冉寻身后,抓住了她的一片衣角,被拥入怀中。
从此脱离彷徨无望的循环,第一次面对不同于以往的,明媚的春夏秋冬。